谢明珠听了这话也没有立刻叫起,反倒是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我看你这庶弟似乎心思不正啊。”
庄韶寻放下手里把玩的玉佩,“公主都知道了,还要问臣女做什么?”
“臣女那个庶弟,不过是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先前妙姨娘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想要让爹爹把他认在我母亲的名下。”
“不过爹爹虽然糊涂,但是对于这件事是咬死了不松口的。”
“所以到现在还是个庶长子,如今巴巴儿过来献殷勤,不就是想要在公主的面前露个脸吗?”
“露脸是一回事,本公主看不看得上也是一回事。”谢明珠示意戚烟把人带进来。
戚烟很快就把人带了进来,那庄翰林的庶长子捧了点心上来的时候,目光还不住的往谢明珠的身上看。
还不待谢明珠出声,庄韶寻就怒了:
“来人!”
“把陶哥儿带出去,叫他跪在外头!”
庄韶寻这话若是放在以前那是想都别想,更别说了,如今这庄韶寻眼看着就是大梁未来的太子妃,这庄翰林府上上上下下都得看她的眼色行事。
这不,庄韶寻刚刚说完这话,立刻从门外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用一块破布利落的堵了庄诸陶的嘴,把他给拖了出去。
等庄诸陶被拖下去,谢明珠这才把目光转到这点心里头。
里头是如意酥、马蹄糕、枣泥糕这些,都做成了一口一个的模样,堆成了宝塔的模样。
谢明珠见庄韶寻看着那盘子糕点发呆,不由得问了一句:
“可是怎么了?”
庄韶寻咬咬牙,“这些糕点,都是娘亲生前最喜欢吃的。”
谢明珠闻言不由得放下手里的筷子,冷笑:“原来这主意打在这上头了。”
“娘亲临死之前想要吃一口都不得,如今见的我做了准太子妃,便这般提点我让我不要忘了庄府!?”
庄韶寻实际上心里头是埋怨的,如今见得这些东西被人巴巴儿的送了过来,自然是气着了。
“你若是不吃,回头我着明珠宫那儿派两个厨子过来,嫂嫂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谢明珠的这一句“嫂嫂”叫庄韶寻一下子红了脸,“这、这于礼不合。”
庄韶寻说的这话,不知道是说那句“嫂嫂”呢,还是谢明珠要拨给她的厨子?
在谢明珠看来,应该是两者都有。
“有什么不好的,大婚起码还有段时间,而且小厨房这地方也是重之又重,这入口的东西,断断马虎不得。”
谢明珠说到这儿的时候不免想起来一件事。
以妙姨娘的个性,会不会很有可能暗地里给庄韶寻下毒什么的?
比如说令其体寒的毒?
谢明珠想到此事,忽而一脸严肃的让庄韶寻把手腕露出来,而后她开始诊脉。
庄韶寻知道谢明珠师从天下第一神医穆川柏,所以对于谢明珠的举动她一点也不讶异,反倒是不免有些担心。
难不成她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看着谢明珠认真的模样,庄韶寻也不敢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过了不到半刻钟的功夫,谢明珠这才收了手,面上一派轻松之色:
“还请嫂嫂原谅团团莽撞才是。”
庄韶寻连连摆手说不敢,并道:“公主还是不要称呼臣女为嫂嫂了吧,毕竟这大礼还未过,传出去总怕是叫人觉得臣女张扬。”
“传出去才好呢。”谢明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庄韶寻:“也让旁人知道,你得本公主看重,才不会叫旁的人欺压你。”
说到欺压这件事情,谢明珠低头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玉佩,道:
“嫂嫂也是家世的问题,回头叫太子皇兄提了官位爵位与你父亲和母亲,本公主到时候倒要看看,谁敢看轻你?”
谢明珠这话本是好意,但庄韶寻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这万万使不得。”
不等谢明珠询问,庄韶寻继续说道:
“臣女知道公主是好意,怕旁人因为家世而看轻臣女,但我父亲虽然担得起学富五车这四个字,但也只会修修熟,说几句大道理罢了。”
“若是真的叫他管事情,只怕是类同赵括,纸上谈兵罢了。”
“况且开国皇后不也是平头出身?最后还不是受万人敬仰?”
“臣女虽然自认做不到开国皇后那般,但臣女愿臣女同开国皇后一般,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家世服人。”
谢明珠算是彻底被庄韶寻这话给说服了,嘴上答应了不会,但是想想这爵位总得有一个吧?
于是,谢明珠在庄翰林府用过晚膳之后就直奔皇宫,寻了谢长熙说此事。
谢长熙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次日便颁布圣旨一道,加封庄翰林为三等和康伯,其去世发妻为三等和康伯夫人,命了工部去修缮和康伯夫人的陵墓。
成了三等和康伯的庄翰林除了从那小小的翰林府搬到伯府之外,便是多了那么多的赏赐,奴仆、牛马都多了许多。
不过本质上他还是个翰林。
一时间朝中的大臣都在暗地里嘲笑,说这和康伯就爵位名头听着唬人,实际上也就一纸老虎。
但是不管怎样,这面子上的事情还要做——好歹人家也是准太子妃母家,得罪狠了可不就是等于得罪太子爷了?
所以为着庄韶寻这个准太子妃,朝中的大臣还真的不敢给和康伯脸色看。
只不过这和康伯也是倒霉,偏偏撞见徐初时这个毒舌的。
别看这徐初时前一秒能跟你笑嘻嘻的说话,下一秒,人家就可以直接变了脸,骂的你找不着北。
就这样,成为了和康伯的第三天,铁面无私的徐御史一本弹劾奏折就扔到了太子爷的御案上头。
太子爷翻开来看了一遍,脸色也变得不虞。
捏着奏折边缘的指节都白了白。
下头的大臣一个个缩了脖子不敢说话,生怕这徐御史那奏折里头说的是他们自己。
直到太子爷喊了一句:
“和康伯可知罪?!”
和康伯从队列里头站了出来,跪下往前爬了几步道:
“微臣……微臣不知自己所犯何罪,还请,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不知?好个不知!”太子爷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训到后头,这些个旁听的朝臣才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这太子爷哪里是训大臣啊,分明是“公报私仇”。
徐御史的那本奏折上参和康伯“内帷败坏”,就是说他的后院的破事情。
本来这种得宠庶子欺负不得宠嫡子的事情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院时常发生,朝廷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如今庄韶寻可是太子爷他未过门的媳妇儿,这媳妇儿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替她讨回来公道?
寻常人家,女婿训斥岳丈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可在天家,谢长熙纵然身为和康伯的准女婿,有一层君的身份,所以,这训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太子爷训人训了足足半个时辰,期间还喝了一盏参茶。
直把个和康伯训得头晕脑胀,惶惶不知为何。
不过和康伯也是明白过来了。
一时间是悲喜交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喜的是自个儿的女儿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还没有过门就得这般护着了,若是过了门那还得了?
悲的是,若是以后他动他女儿一下,这太子爷时时刻刻都能用君的身份这般不顾一切的训他一顿,而且他不仅不能顶嘴,还只能陪笑。
于是自打这日以后,庄韶寻就发现她这个糊涂爹也不跟她说什么让着那些弟弟妹妹的话了,而是让她开始做主主持府中的事情。
原先这府中的事情是由和康伯夫人管的,后来和康伯夫人去世以后,就是老太太管了——不过老太太这几日都卧病在床,因此和康伯将这件府中的事情给了管家打理。
说起来这管家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妙姨娘收买的,如今若不是庄韶寻运气好成了太子妃,估摸着不知道该怎么给庄韶寻穿小鞋。
这会子一听见和康伯说了这话,这管家再怎么不情不愿,也只能将账本并库房钥匙一同交了过去。
原本这管家还以为庄韶寻会过来求他,没想到对方直接托敏和公主从宫里请了两个极其厉害的管事嬷嬷,把这和康伯府里头好一顿整治,打发了不少偷懒耍滑的,另外采买了一批底细干净的丫头进来。
这叫管家一脸的肉疼。
要知道那些被打发出去的人都是他辛辛苦苦培养了许多年的心腹,如今这一下子都被打发出去,看样子他这个管家只能是个空壳了。
和康伯府这里头倒是热闹,谢明珠这儿也没有闲着。
自打谢明珠设了桃花宴以后,那些府上的夫人也都一个个心思活跃了起来。
都觉得这太子妃既然定下,那么这位置既然她们没有了指望,那么太子侧妃的位置还是可以挣一挣的。
大梁规定:太子设太子妃一人,太子侧妃二人,太子承徽四人,太子少使六人,其余侍妾不计数。
要知道这太子侧妃的位置——若是日后太子爷登基,这太子侧妃少说也得是个妃位没得跑,若是自家的再争气点,甭说是贵妃,就连皇后的位置,也是可以搏一搏的。
为此这些夫人开始到处疏通关系,想要引自己的女儿见一见太子殿下或者是敏和公主。
然而太子爷成日里的忙,要么就是去和康伯府接了庄韶寻出来游玩,这让她们压根就堵不到人。
所以她们将目光放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只是没想到这敏和公主更不好见!
谢明珠起初还在北宁王府里头待着,可是后来见这些人烦不胜烦,于是立刻带着人趁夜回了神医谷,一同去的还有容慕哲。
所以,这些夫人一下子就傻了眼。
——
回去神医谷的路上,谢明珠拿着上次让画师给庄韶寻画的画像,不由得称赞:
“这画师功底厉害,将嫂嫂的神韵绘得丝毫不差,想来娘亲看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容慕哲伸出来一只手护着谢明珠的后脑勺,防止她被磕到,闻言便道:
“你若是喜欢,日后等咱们大婚了,也画一幅?”
“嗯。”谢明珠一边应了一边小心翼翼的收好画卷,“其实以前的二皇兄,也是喜欢绘画的。”
谢明珠方才提到画画的事情就想起来了谢端,不由自主的把头靠在了身旁男人的肩膀上,语气有些怀念:
“阿言,你说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谢明珠没有继续说下去,容慕哲安慰了几句,才见谢明珠的情绪好转几分。
等回到神医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谢明珠先去更衣沐浴用过早膳,这才在梧桐银杏的陪同下去见了早一步回来的师父。
“师父用茶。”谢明珠恭恭敬敬的捧了一碗茶水,穆川柏笑着说了几句好徒弟,喝完之后又不免跟谢明珠说起来慕忘忧:
“你看你那个大师兄,来了这里这么久,一碗茶也不知道给老夫倒。”
见穆川柏跟自己“大吐苦水”,谢明珠全程只是听着,并不多嘴。
人家父子俩的事情,就让他们父子俩去处理吧。
她就做个旁观的才是。
说了几句话,穆川柏照例是要考谢明珠的。
见得谢明珠都一一答上来了,穆川柏很高兴,同时又扔了两本泛黄的古籍给谢明珠让她熟读熟背,这才让谢明珠去了后头看徐宁娘。
徐宁娘见谢明珠过来,忙道:
“团团,让娘亲瞧瞧。”
说着又拉过谢明珠上下打量几分,满意的点点头:
“看样子许臻言把你照顾的不错。”
谢明珠捏了捏有些圆的脸,故作为难继续道:“娘亲就不怕他把团团喂丑了不要团团?”
徐宁娘听了这话,忍不住的弹了一下谢明珠的额头:
“傻孩子想什么呢?”
“若是他不要,娘亲就让你两位舅舅带着人打他一顿。”
徐宁娘一边说着,还做了个打人的姿势,逗得一屋子里的人都乐了。
说过这些以后,谢明珠想起来今儿个是要跟娘亲说一说太子皇兄的事情的。
“娘亲恐怕还不知道吧。”谢明珠示意梧桐展开画卷,画卷中,一身穿齐胸襦裙的美人正拿了把扇子,不知道在冲谁一笑。
徐宁娘瞧着这画上的姑娘,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想着都过了弱冠之年的谢长熙,徐宁娘不免叹了一口气:
“团团啊,这姑娘你若是想要介绍给你太子皇兄的话,恐怕难啊。”
谢明珠心里头就乐了。
看样子太子皇兄在娘亲眼里,就差怀疑是……
不说也罢不说也罢,谢明珠忍俊不禁的继续道:
“这姑娘啊,正是您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呢!”
“哎呀,这是真的?公主您莫不是哄夫人的吧?”郑嬷嬷一脸惊讶的率先问出了口。
“是真的。”谢明珠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与徐宁娘说了,后者道:
“可知道太史局那边选好了日子了吗?”
徐宁娘这样一问,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离开的前两天,太子皇兄那头说是日子已经定了的事情。要不是娘亲这么一问,她估计现在都没有想起来。
“选了,说是定在今年的九月初一。”
“定了日子就好。”徐宁娘拍了拍谢明珠的手,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道:
“也就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备下,做的也太失职了。”
见徐宁娘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谢明珠道:
“娘亲既然以前就巴巴儿的希望太子皇兄娶妻,可有备礼?”
“自然是有的!”
经谢明珠这么一提醒,徐宁娘算是想起来了:“不光是你太子皇兄,你们这些孩子我都备了。”
当初她备下这些礼就是知道自己大概是命不久矣,没法见得孩子们成家立业,这才提前备下,又是交代了郑嬷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