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间到了,四人围成一桌,伊丽娜忙着给大家盛奶茶,父亲拿刀给每人切了一块牛排,一家人开心的吃了起来。
“对了,嘎丽娜,你明天要去牧场干什么?我前几天才给羊倌送食物,够他吃上十天半月的了。”伊丽娜不明白妹妹缘何又要去牧场。
“姐,你不知道,今天有两个陈巴尔虎旗的牧场主来过,他们说两年前雇了一个汉人羊倌,这个羊倌特老实,又能干,牛羊交给他极为省心。可谁知时间久了,他们发现自己的羊越来越少,牧场周边常有烤过的羊骨头,后暗中窥探,原来是羊倌偷着将羊烤吃了。”
伊丽娜和马树林、哈森格日乐听了都很惊讶,“有这种事?后来呢?”伊丽娜问道。
“羊倌见坏事暴露,就露出恶相,打伤主人逃了, 这两个陈巴尔虎旗的牧场主前几天听说有人在我们伊敏见过他,所以就找了过来,”嘎丽娜神情极为神秘。
伊丽娜惊讶地问:“你是担心?”
嘎丽娜神秘地道:“是呀,这两个人所说的汉人跟我们家羊倌很像,而且说这个汉人名叫洪安世,姐,我们家羊倌不是叫洪世安么,我想会不会就是那个洪安世将名字改了一下跑我们家来了?”
马树林惊道:“如此说来,是该去牧场数一数我们的牛羊。”
全家都担心起来,毕竟人心隔肚皮,对自己家这个羊倌的来历和人品都不了解,虽然他看上去敦朴,但谁敢保证这不是恶人特意伪装的呢?况且,洪世安?洪安世?名字实在是太巧合了。
次日一早,伊丽娜姐妹特意找来牛高马大的邻居达来陪伴,三人骑马来到牧场,远远地看到小帐篷时,嘎丽娜下马步行,边走边在路边雪地里仔细搜寻,行不到百步,忽惊叫道:“姐,你来看。”伊丽娜和达来连忙下马走了过去,只见好几根羊骨头散乱的丢在雪地里,仔细一瞅,全是烧烤过的。三人细致地边走边搜索,一路下来竟然发现不少羊头、羊角等残存物,粗略算来,少说也有十余只羊被杀。
世安见三人阴沉沉地来到牧场颇感诧异,一是因为前几天伊丽娜刚送过食物,按说今天不应该来,二是以前姐妹二人都是轮流来送,今天竟然是一起来,而且还带来一个大汉。
“大姐,今天怎么来了?”世安问道。
嘎丽娜冷冷地反问道:“不该来?”
三人不搭理世安,直接来到牛羊群中点数。
世安见三人态度冷淡,既无趣,又意外,见他们清点牛羊,又有几份紧张,毕竟,前天刚刚被盗杀了一只羊。
世安局促不安,鼓起勇气来到正在数羊的伊丽娜跟前道:“大姐,对不住,前几天被两个逃犯……,哦不,前几天丢了一只羊……”世安答应阿拉太不泄露他们的行踪,突然想起自己的承诺,话已出口旋即改了过来。
伊丽娜未及回话,正在点数的嘎丽娜冷笑道: “什么逃犯?什么丢了一只?怕是被你这逃犯偷食了几十只吧?”嘎丽娜可不像姐姐那样撕不破面皮,她泼辣爽利,对坏人,向来是深恶痛绝,非除不可。
一听“逃犯”二字,世安顿时慌了神,说起话来不禁有些支吾,争辩道:“就是丢了一只,我愿从工钱中扣除。”
可是数了一遍后,三人发现丢了十三只羊。世安不信,自己亲数一遍,还真是少了十三只,不禁大惊,急忙复数了两遍,还是一样。
伊丽娜家一共有牛、羊、马头,因数量较多,数一次非常困难,世安一般是十天点数一次,一年来从来没有丢失过一只牛、羊、马匹,今天怎么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见世安惊愕的样子,达来将一个袋子拎到世安面前,狠狠地往地上一丢,里面全是刚才一路上捡来的羊骨头,达来怒道:“你真会装!”
世安这才明白,他们认定自己监守自盗,偷吃了他们的羊,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世安急欲解释,可是刚才还说仅丢了一只,现在少了十三只,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见世安哑口无言,嘎丽娜冷冷说道:“洪安世,你这个汉人骗子,亏我们一直对你推诚相见。”
洪安世?世安更加惊愕了,“小妹,我叫洪世安。”世安澄清过后,又对伊丽娜道:“大姐,我真的没有偷吃羊,今日少了十三只,我也不知何故,但是,既是我的责任,我赔就是。”
世安说完,忙去帐篷里取来包裹,急急地打开,取出一锭银子交与伊丽娜:“大姐,够不?”
达来、嘎丽娜斜眼偷觑包裹,二人大吃一惊,穷羊倌的包裹里竟然有金有银,其富不逊于通常的牧场主。
达来暗思,此人不知偷了多少牛羊才卖出这许多金银,罢罢罢,这样的盗贼如何敢用?遂道:“休要多言,你这样的盗贼我们用不起,你将羊赔上,赶紧离去,我们也不报官,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嘎丽娜跟达来所想一样,都认定世安就是一个游荡于草原,以做羊倌为幌子,专门偷卖牛羊的大骗子,大盗贼。跟达来不同的是,嘎丽娜决意要狠狠地惩治这个坏人,因此,见达来欲要放过世安,急阻止道:“不行,必须报官,这样的恶人不惩治,他还会去祸害他人。”
伊丽娜气愤地道:“想不到你竟是一个骗子。”
世安本来很窝火,又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说自己是骗子,一会儿骂自己是盗贼,一会儿要报官、一会儿要赔羊,自己几次想辩解都没机会,一时气从中来,大吼一声:“闭嘴!”
老实人老实起来,被人踩在脚下亦能暗吟不言,可一旦发起飙来,往往地动山摇。
这一声怒吼,把姐妹俩和达来都吓了一跳,三人见世安青筋凸起,一种莫名的恐惧袭遍全身。
现在可以确信,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羊倌全是刻意装出来的,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魔鬼莽古思。
三人再也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步步后退,退到羊圈处,达来随手探到一根木棒,赶紧握在手中,有了武器,胆壮十分,指着世安大骂:“偷羊贼,到底干过多少龌蹉事,老实说来。”
嘎丽娜在草地上捡了一根马鞭,亦有了三分底气,怂恿达来道:“把这个不要脸的泼皮绑去见官。”
伊丽娜娴静胆小,见达来和妹妹摆出一副打架的姿势,早吓得不知所措,慌忙拉住妹妹道:“让他走吧,别打架了。”
达来自持有武器在手,而世安却是赤手空拳,也不惧他,喝道:“偷羊贼,今日打断你的腿,免得你再害他人。”边喊边舞起木棒打了过去。
世安也不躲避,任凭一棒打在头上,达来用力过猛,大棒“咔”的一声折成两截。
见世安有若雕塑,纹丝不动,达来唬得呆若木鸡。
世安用嘴舔了舔顺脸流下的咸血,隐忍多时的委屈忽地爆发,只见他猛然抓住达来,大吼一声,将一个高大硕壮的蒙古大汗给举了起来,再用力一甩,竟抛出五六丈远。
伊丽娜姐妹被世安这一举动给吓呆了。达来爬起来,惊恐地不知所措,见世安怒气未消,忙向姐妹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急急地翻身上马,一整风似的跑了。
跑去不远,马背上的嘎丽娜扭头回骂道:“破贼,你等着。”
世安迎风而立,茫然不知所以,看来,这片令人怡悦的大草原亦非乐土,唉!难道我洪世安天生就是一个苦命的人么?
3
世安苦恼了,阿拉太和斯仁笑了。
阿拉太决意拉世安入伙, 带斯仁返回伊敏,打听到这片牧场的主人是伊丽娜和嘎丽娜姐妹二人,遂假扮成来自陈巴尔虎旗的牧民到伊丽娜家中讨水喝,当时正好嘎丽娜一人在家,二人谎称是来寻找一个叫洪安世的羊倌, 将洪安世描述成一个监守自盗的恶棍,促使嘎丽娜对世安产生疑心。之后,二人半夜潜入羊圈,窃了世安十余只羊,杀死烤熟,将残物弃在附近雪地上,刻意引发伊丽娜姐妹与世安的矛盾。
令阿拉太失望的是,世安竟然没有将冤枉他的牧场主打伤,当看到姐妹二人和达来朝毫发无损地离开草原时,阿拉太嘿嘿笑道:“这小子心软,出手太轻了,不让主人出点血,他门怎肯去报官,兄弟,你帮帮这小子。”
斯仁从不免费帮人,这次例外。
一听阿拉太要自己代劳世安打人,斯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偷偷潜藏在路边雪堆后,待伊丽娜、嘎丽娜、达来三人骑马近前时,斯仁一跃而起,将达来从马背上生生地拖了下来,又摁在地上挥拳痛打,大骂道:“你敢惹我兄弟,揍死你。”
伊丽娜和嘎丽娜跑出数十丈远,见达来被人拽下马,急忙纵马返回,斯仁扬拳朝着二人咧嘴而笑,吓得姐妹俩慌忙躲入马后,斯仁也不打他们,笑嘻嘻地跑开了。
三人直道斯仁是世安同伙,虽恨之入骨,但见他凶狠毒辣,也不敢怎样,只得眼睛睛地看着他离去。伊丽娜扶起达来,嘎丽娜恨恨地道:“快去报首领官,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两个恶人。”
世安懒洋洋地收拾好行李,带上一年多积攒下来的工钱,朝着伊敏一步一步走去。只从离开丹女后,世安已经厌倦了世俗,只想过一种与世无争,悠闲自得的田园生活,好不容易跑了几千里,找到这个清静惬意的洞天福地,没想到又碰到这种冤枉事,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花有意而水无情,无奈,只得再次漂泊。
世安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行不到三四里远,见远处六七匹骏马飞驰而来,世安急忙躲避,不想草原上到处是皑皑白雪,无处可藏。
那六七匹骏马眨眼间到了跟前,嘎丽娜对为首大汉道:“就是他。”世安见除了嘎丽娜外,另外几个大汉身背弓箭,腰插马刀,心中暗自吃惊。
为首大汉看了看世安,将手一挥,令道:“捆了。”
话音刚落,跳下两个大汉来,一人拿绳子,一人举马刀,步步逼近。
世安知道,自己已是百口莫辩了,如果让他们绑去,只怕性命难保。
待那二人靠近时,世安飞起一脚踢掉拿刀大汉手中的刀,接着纵身跃起,在空中接住落下的马刀,抢步来到为首大汉的马前,一拳打在马脖子上,那马受惊飞纵,将马背上的大汉跌落下来。
那大汉刚要爬起来,世安手中的刀已经押在脖子上了,吓得他直冒冷汗。
其他数人被这瞬间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手握马刀,怒目喷火,却不敢擅自上前解救。
“我没偷羊。”世安丢了刀,牵来一匹马骑上,掷地有声的丢下一句:“洪世安一生光明。”说完一拍马背,朝着茫茫的原始森林奔驰而去。
4
该去哪里呢 难道继续北上?以前只道中国之外有乐园,未曾想,在这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也有杀伐残暴之事,看来天下虽大,却是难有净土,如今自己就在大兴安岭山下,是北上还是南下,是东进还是西退,世安犹豫不决,脑内一片空白。
正在无助之际,阿拉太和斯仁出现了,二人各背包袱,牵着马从旁边的小山坡上下来,见到世安,阿拉太佯为惊讶状:“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世安见是他们二人,叹了口气,尴尬地道:“唉,我如今跟你们一样,成逃犯了。”
阿拉太假装不知,详细询问事情经过,叹气道:“老天无眼呀,像我们兄弟二人杀了人,逃亡江湖,自然是老天的惩罚,可是小兄弟善良、敦扑,竟然也被诬陷为监守自盗,真是天道不公。”
阿拉太此言说到世安痛处,回想往事,还真是天不佑善,自己几番忍让,几番拼搏,最后老天爷竟然连个做人的机会都不给,难道非要逼我洪世安与天为敌,逆天而行?
阿拉太关心问道:“事已至此,小兄弟有何打算?”
世安苦笑着摇摇头:“听天由命吧。”
斯仁道:“听天由命?呵,我就是天!”
阿拉太道:“对,我们自己就是天。”
“我们自己就是天?”世安疑惑。
“我有一个好出路,不知小兄弟是否愿去?”阿拉太引诱道。
世安一听,突然有了希望,问道:“大哥请说。”
阿拉太手指斯仁:“不瞒小兄弟,这几天我和这位斯仁兄弟思虑再三,决计南下北京,北京是汉人京畿重地,繁荣昌盛,达官贵人无数,金银财宝遍地,却也是藏垢纳污,龙虎并存,枭雄汇集之所,我们到北京后专行快意恩仇之事,惩恶扬善之举,岂不比窝在草原上要强千百倍。小兄弟如不嫌弃,我们三人结伴而行,日后同祸共福如何?”
世安叹息道:“我在中原杀了许多人,回去哪有安稳日子?”
阿拉太道:“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中原皇帝哥哥已死,弟弟登基做了新皇,你们中原皇帝不是都喜欢大赦吗?你即便有罪,也早被赦免了。”
世安大喜:“真的?又换皇帝了?”
阿拉太道:“骗你做什么,千真万确。听说大金国正准备趁机南下抢夺汉人的江山呢。”
世安闻言低头细思:回去倒是好事,但此二人心狠手辣,乃是江湖老手,与唐海、山勇、林源、叶阳四人无异,所谓贼船易上不易下,我若跟他们搅在一起,日后如何收场?此事万万不可。
世安默默摇头,正要抬头谢绝阿拉太,却见阿拉太、斯仁二人正殷切的注视着自己,世安乃心善之人,见他二人热情,又不忍直言谢绝,不得不将刚到嘴边的话又强行咽下肚去了。
阿拉太见世安似在犹豫,又道:“兄弟,我们同去中原,到了后,你若有好的出去自去就是,我们绝不强留。”
世安四望茫茫无际的冰雪草原,想想自己接下来的逃亡之路,不禁茫然惆怅起来。眼前二人虽说江湖强人,却也义气深重,颇有唐海、山勇、林源、叶阳之风,或许,我洪世安天生无缘红颜,只有浪迹江湖的命?也罢,既然这位大哥有言在先,我随他们先回中原再说,以后果有好机会,我在辞别这两个恶魔就是。
“好,世安就随二位大哥去北京。”
阿拉太、斯仁大喜,阿拉太一拍世安肩膀,喜道:“太好了,以后我们三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斯仁哈哈大笑道:“好呀好呀,你虽有些功夫,可论年龄我比你大,你还得叫我二哥。”阿拉太指着斯仁对世安道:“他这人虽是粗鲁了点,却是个好兄弟。”世安拱手叫道:“二哥。”三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