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南么』</p>
“这可不是我决定的。”尤利尔叹着气，翻身爬上马鞍。“我猜他们已经穿过莫里斯山脉了。你对空境的仪式有何了解，索伦？”</p>
『几乎都是死路』指环断言，『对未抵达高环的神秘者来说，更是如此。我怀疑她撒谎』它指的是奈笛娅。</p>
“你不该怀疑羊皮卷的判断。”</p>
『事情本身就很奇怪。银歌骑士死无对证，你要找的精灵圣女居然放弃了忏悔录，还与梦中的主人同行，前往荒无人烟的雪原。告诉你实话，小子，我记录过大占星师的仪式，他们跨越亡续之径时各自有所准备，但总的来说，场地要求可没排在首位。有必要走那么远吗』</p>
尤利尔努力回忆：“帕尔苏尔说她受女神指引，才会一路向南。”</p>
『要是真是希瑟，祂该指引她回苍之森去。圣瓦罗兰更需要她』</p>
“你不了解。是她的族人赶她走。”</p>
『噢，你以为这是为什么？投降派在未来也不受欢迎。作为女王，她不该一走了之。你笃信的恶魔社长不也这么认为』</p>
“奈笛娅和她的同伴还不是恶魔。”</p>
『换成其他结社，你还可以这么说。但黄昏之幕？他们大名鼎鼎，在千年后也有资料记载』</p>
“或许记载有误。”他反驳，“我们都看得见，她们可不是那种走投无路的疯子……”</p>
『你真这么想？奈笛娅可是要带着结社逃离阿兰沃。倘若她最终没找到那本圣经，想想她会怎么做罢』</p>
尤利尔发现自己难以作答。“不论如何，在梦境世界，这都是没发生过的事情。你要我拿不存在的罪过惩罚无辜者？”</p>
『梦里的主人还根本不认得我们呢，你不也非要找他』指环嘲弄。</p>
这话教学徒一怔。索伦提的还只是微末例证，实际上，他无疑为乔伊违背过原则——别的不说，当初在莫尔图斯时，如果银歌骑士团执意要处死导师，他肯定会忍不住阻止，哪怕对方的确带领自由人烧杀劫掠。看来我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偏心。</p>
可我还能怎么办？问题摆在眼前，但尤利尔很快意识到，一时半会儿他不可能想通。“我又不是露西亚，做不到公平公正。但奈笛娅不是敌人。先民时期，无名者能光明正大的生存。人们都这么认定。”他不想纠结下去，“只有少数组织例外。帕尔苏尔的苍之森就是其中之一，先民时期的自然精灵十分排斥初源。你知道原因么？”</p>
『高塔有过记载。冬青协议时，森林种族曾认为初源背信弃义』</p>
“帝国储君麦克亚当因此受到了森林种族的拒绝，只好由“胜利者”维隆卡代他签字。”</p>
『你对这段历史还算了解』</p>
这下尤利尔能确认，梦中的冬青协议是与历史真相接近的了。</p>
但一件事情的落实远远不够。谜团围绕着整个世界，尤利尔穿过园林，越过城墙，深入浩瀚无边的雪原。走在卡玛瑞娅身后，学徒虽然尚不觉得冷，但也不敢轻易加速。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宾尼亚艾欧的边缘，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p>
而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都没有。</p>
『你该原路返回了』指环警告，『前面是死路』</p>
尤利尔抬头望向雪原，这里的天空总被浓云覆盖。“高塔占星师知道最南方是什么地方吗？”</p>
『没人去过……但有所记载。我们确实能观测到整个世界，这可不是夸张的说法』它得意地给出答案。『宾尼亚艾欧的最南端是冰海，月亮从那里升起』</p>
“破碎之月？”</p>
『莫非天上还有第二个月亮』</p>
“真不可思议。”尤利尔向往地喃喃低语，“月亮居然会掉到海里。”</p>
『不止是海。在白天，祂会继续往下，穿过海底的通道，进入地底世界。我们的白天是地下种族的夜晚，不过他们的夜晚比白天更亮……如果当初你选择成为占星师，就得了解这些天文知识』指环像模像样地科普。</p>
“我以为这该算常识。”学徒自己来自表世界，才没听过这类说法。</p>
『神秘知识不能随便流传出去』</p>
“有这回事？”</p>
『你接触的大都是神秘生物，才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索伦鄙夷地说。『凡人没有火种，不会领会其中奥秘，但他们非常擅长曲解，导致真正的知识遭到混淆和覆盖。因此从先民时期开始，神秘生物们就要求神秘必须保持纯净』</p>
似乎有道理。“但如果有人走到世界的尽头，发现了月亮的去向……然后将真相公布出来呢？”</p>
『像你这样的闲人才会这么干』</p>
尤利尔没反驳：“会怎样？”</p>
『不怎样。没人会相信』索伦无所谓地说，『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看得到的东西。问我的话，压根没人会来这鬼地方。再往前走，你甚至瞧不见人造物』</p>
忽然，一阵狂风掠过山脊。尤利尔看到雪浪冲下弯月状陡坡，呼啸着灌入西侧的深谷。它如同山脉的伤疤，岩角嶙峋，曲折丑陋，但在霜雪丛林的装点下，又有种危险的美丽。</p>
而就在裂谷和山脊上方，弯月坡道和银白丛林的夹角处，一面细长、鲜艳的粉红旗帜迎风舞动，猎猎招展，一圈金黄的流苏穗在边缘彼此黏连。布料正中，细密针脚绣出交叉的白色火炬。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望着它，陷入了沉默。</p>
『那是什么？你瞧见没有？那是什么！』指环接触不良一样地闪烁。</p>
“我猜是旗帜。”尤利尔一本正经地回答，“可它出现在前面。所以大概是自然的鬼斧神工罢。”</p>
假如索伦真的有脸，它多半已经脸红了。『你不用嘲笑我！见鬼，那确实是文明的痕迹。这儿还能有村子？苏维莉耶的子民么？实在没道理！』</p>
现实可不会跟你讲道理。“我们绕路到那里去。”尤利尔决定，“梦里的每处场景都有意义，可能帕尔苏尔和导师就在附近。”</p>
『你已经有经验了』指环悻悻地表示，『还问我做什么』</p>
“有你保证，我能走得更快嘛。”他安慰索伦。</p>
一切在预料之中。旗杆后不到两百码，有座突兀的石塔藏在峭壁间。尤利尔接近到旗杆下方时，瞧见石缝里蜷曲的人影。他提起警惕，以防对方的守卫一箭射过来。“有人……”话一出口，学徒便意识到声音穿不透逆风。“你能再亮一些么，索伦？”</p>
指环有不同意见：『你大可以悄悄溜过去。这是你的拿手好戏』</p>
“我又不是斥候。”尤利尔诧异地回答，“干嘛要隐藏行迹？”</p>
『确实不用。我忘了，惹是生非也是你的拿手好戏。就算大晴天站在屋檐下，有些人也会挨雨浇』</p>
学徒哑口无言。“行了，我自己来罢。”他挥挥手，点燃神术火焰。</p>
温暖的光线辐射四散，在冰凌间折跃。这可比晴天下的箭靶子清晰多了。</p>
但对方毫无反应。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尤利尔立刻熄灭火焰，转身藏到山壁后。</p>
『怎么？』指环慢了一拍。</p>
十分突兀地，地面开始崩解。冻土无声无息地粉碎，好似内里空虚，毫无填充，只剩一层皮壳伫立。积雪混合泥沙沉落，坠入深不见底的裂谷。</p>
雪沫四溅，尤利尔打个喷嚏。“神秘之地。”他揉着鼻子咕哝。</p>
『就是这样』索伦同意，『瞧，村庄在下边』</p>
他沿峭壁往下爬，冰冻的岩石形成阶梯，散乱分布在侧壁上。这是一条危险的路，陡峭而光滑，但足以让神秘生物来往通行。可难道村子里的人都是神秘生物，没有凡人？他边爬边思索。</p>
待到中途，他的疑惑解开了。一根长绳子被风刮得松脱，在半空飘荡。本来限制它的滑轮只剩一个凹坑。要是山谷里的人靠绳子来往，那这八成就是石塔哨站无人驻守的原因。</p>
雪原上的村庄造型独特，所处的位置与其相比，也算不上奇异。一排排半球状的建筑紧凑地挨在一起，它们洁白、光滑、规整、浑然一体，既无门窗也无开口，因霜雪的外壳而闪耀光芒。</p>
但尤利尔认定它们并非属于人类。</p>
“我甚至不如一块冰砖大。”学徒轻声说，“难怪他们会把山丘当做哨塔。这里是巨人的村落？”</p>
『雪人不会群居』</p>
苔原上不只有雪人。奈笛娅警告过学徒，女巫的神秘造物有多么危险，甚至还要结社里的女巫帮忙才能通行。尤利尔自然没有麻烦对方，他有办法在梦中隐藏自己，不用担心雪人的袭击。况且，找到乔伊后他就有了锚点，梦境给他的方便会更多。</p>
“我听说，霜巨人族群也生活在雪原。这里更像是他们的居住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