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虎将贯良带到童家门口,便自告别转身离去。
贯良从童府出来,一个人走在开封府街头,但觉一股凉意从心底隐隐升起,彷佛自己不是走在热闹无比、人声鼎沸的开封府街头,而是置身于那冰冷寂寞的地狱中一般。心中有事,却是身边无一人可以诉说,无一人可以倾诉。而大哥童城的去向,更像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悬在他的心头,让贯良但想仰天长啸,大喊一声:“童大哥,你到底在哪”。
“相知为兄弟,何必骨肉亲”,虽然贯良与童城相交不过数月,但肝胆相照,情胜兄弟。方才在进童府时,贯良便心存一丝疑惑,与赵小蝶一番详谈,心中疑惑更盛,隐隐便觉的大哥若真是出事,自己的嫂嫂一定知道。一念及此,贯良心中又是一片混乱,他心中实在不愿意怀疑,自己身怀六甲的嫂嫂是坏人,而更是不敢怀疑她是迫害大哥的元凶。
贯良走在路上思绪万千,感觉自己的面前就像是一团线头混乱的毛线团,隐隐觉得就能找到那线头,却是一时无从下手。
一路往前,贯良漫无目的在开封府的街头上信步而行,心中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去,更不知道自己想要到哪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向前。
贯良自是不知道现在他身后,正有两人跟随着他、观察的他的一举一动。他更不知道,他现在也成了赵小蝶棋局中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出手,随时可以放弃。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在他心中还不敢怀疑赵小蝶的时候,赵小蝶已经对他有了别的用心。
贯良一番信步而行,终于走在一处停了下来,在他前面已经没有路了,面对他的只有高大的开封府城墙,还有那滔滔流淌的汴水和汴水边的随风飘舞的柳树,和不远处一幢幢的小木楼。
贯良心中本是存在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当下四下打量一番,但觉这里的景象也与童府附近的已然大不一样。入目的不再是富丽堂皇的豪宅,而是一幢幢连在一起的双层小木楼。每一幢木楼里看上去都似乎居住着数户人家,在木楼的阳台上,晾着无数的衣服。
贯良向着木楼走去,一时间但感小孩的哭声,打闹声,汴水的流水声,捶打衣服的洗衣声充斥在他的耳边,而附近几个玩耍的儿童看到贯良的到来似乎感到一种惊讶,停止了手中的玩耍,静静的看着贯良,彷佛贯良跟他们平日所见的人不一样似得。
贯良看着眼前的一切,但觉得一阵心安,方才那种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他自幼生长在贫苦人家,对于各地的这种被富贵人家视为下九流之地的地方,他有着一种从内心散出来的喜爱。当下举步向那几个正在一边看着他的儿童走去,那几个孩子看着贯良走向自己,便像那一群受惊的小鸟般,呼的四散而去,依旧是离贯良远远的看着他。贯良心中一阵苦笑,知道这些孩子对于自己这个陌生人有着一种本能上的提防。一念至此,贯良便将双手一展开,道:“孩子们别怕,叔叔可不是坏人”。说罢,便走向那离自己最近,浓眉大眼长得颇有些虎头虎脑的小孩。
那孩子歪着头,看着贯良,似乎正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躲开,眼前这个陌生人。贯良慢慢的走着,生怕自己将那孩子惊着,他本意便只是想问下这几个孩子,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之类的。
人的心头没有恶念,纵然是这人长的万分丑恶,也能让人从本能上觉得他是善良的。便在贯良走到那小孩身边,轻轻的蹲下,努力让自己的眼睛平视着小孩子眼睛的时候,一只大手出现在贯良的面前,紧接着贯良便看到那小孩子已经被一位年轻的妇人搂在怀里。那妇人虽然看上去年纪还轻,但是贯良依旧是从妇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疲倦和提防。但贯良心中浑不以为意,在他心中,这妇人看上去便像他,以前遇到的所有贫苦人家的妇人一样,朴实而美丽。不过妇人的眼睛瞪得很圆,一眨不眨的看着贯良,彷佛要从贯良的脸上认出点什么,而护住那小孩的手犹自是湿漉漉的,想来便是在河边浣衣的妇人。
贯良见那妇人的双眼充满了提防之色,当下缓缓的站起来,朝那妇人微微的一扶手道:“这位娘子,小生有礼了”。
那妇人依旧是瞪着贯良,一言不,而怀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母亲的紧张,也像自己母亲一样敌视这贯良。
看那妇人这样,贯良知道她是误会自己了,微微一笑,努力使自己面上露出和善之色,道:“这位娘子,小生只是没有看到附近有大人,所以才想问问这些童子,附近有没有客栈”。说罢,贯良又是拱手一礼。其实依照贯良的举人身份,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她,只是在贯良心中,无论达官贵人还是穷苦百姓,永远都是一样,以礼相待。
那妇人见贯良彬彬有礼,全身更是流露出一种书生气概,而衣着打扮更是充满了读,也慢慢将心中对贯良的提防慢慢的降了下来,不过现在她的眼中依旧充满了狐疑之色,似乎在怀疑贯良为什么走到他们这里来。
穷苦人家呆的地方,邻居间最是齐心,便在贯良和那妇人的说话间,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了。那妇人看到自己的邻居一个个的聚拢过来,脸色一阵释然,已然没有半分害怕了。
贯良看到自己身边一个个围拢过来的人,心中一阵苦笑,这阵仗贯良在自己的村里也经常遇到,有时候外乡人到村里来的时候,村里人都喜欢这么做,不过一旦村里人认可了他,又会变得异常的热情。贯良双手合拳,朝着四周的人微微一礼道:“各位贯良有礼了,方才贯良无意间走到贵处,因念这地方和我家乡相近,是这开封府里少有的地方,所以才想问下这孩子,这附近有没有能提供住宿的客栈,不想让那位娘子误会了”。说罢,贯良又是连连行礼。
贫苦人家本来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一向便是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贯良的温文尔雅和知书达礼,马上就将周围的这群人感动。他话音刚落,人群里便有一汉子喊道:“不妨事不妨事,大家出门在外,谁不会遇到些事情,公子多礼了”,说罢学着贯良的样子,对贯良一揖。
贯良还了汉子一礼,道:“如此多谢这位大哥了,还请大哥指教一番”。
那汉子一搔头,嘿嘿一笑道:“不过我们这坊里还真没有什么客栈,我们都是在东京府里讨生活的人,谁会把这客栈开在我们这穷地方”。说罢,那汉子脸上已是露出一片惋惜之色,似乎为不能帮助到贯良感到可惜。
贯良闻言不由一阵失望,开封府物价一向很高,如果没有这种地方的客栈,自己身上的银两可能支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眼下离那开春的春闱还早啊。先前沈家那五十两银子,虽然一直在贯良身上,但是贯良心中一直有个念头,那就是不怎么想去用它。
人群里的其他人,看到贯良露出一脸的失望之色,便有好心人插嘴道:“好你个张大力,没事开什么口,你看倒让这公子担心了”。
张大力闻言又搔了搔自己的头,嘿嘿直笑,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道:“何家娘子,何家娘子,你家叔叔住的那屋子不是一直空着么,何不租给这位贯公子,你还可以收点租金”。说罢,张大力脸上已是露出一片喜色,似是为自己能想到这个注意,帮助到贯良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