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忽地又想到一个妙计,便叫将士们大声喊叫:“秦良玉已经阵亡,石砫的将士们赶快投降!”喊叫完毕后,李定国见营垒里的敌军一片大乱,便和罗汝才一同下令,开始进攻。骑兵进攻营垒,刚开始就是射箭,箭像飞蝗般射入石砫兵的营垒,喊杀声震动山野。
秦良玉正一边顽强抵抗,一边打着退兵和后军从容汇合的如意算盘时,一个亲兵从山头奔下,说看到后队扎营的山头上火光通天,并且隐约地传过来喊杀之声。秦良玉大惊失色,立即吩咐左右将领将人马从山坡缓缓撤退上山头,而她自己则率领数十名亲兵先走。秦良玉奔到山上一看,在后队立营方向,火光映得半个天空发红,而呐喊声阵阵传来。
秦良玉见势不妙,赶快点了一千精兵,亲自率领,驰援后队,又令一位参将督率其余人马继续固守此地,没她的命令不准撤退。虽然秦良玉明白后队多是召集不久的士兵,乌合之众,又无得力将领统率,她此刻去救也未必来得及,但是她不能不怀着渺茫的希望拼命赶路。
秦良玉一离开这两座夹道对峙的小山,石砫兵群龙无首,见心目中的女战神离弃他们而走,顿时陷于一片慌乱。张献忠见石砫兵大乱,便知秦良玉已经离开,就知李定国计谋成功,便一马当先,策马向前,亲冒矢石,提刀督阵。
西营将士下马力战,奋不顾身,势如潮涌,同时从几个地方冲开缺口,打开了被树枝堵塞的道路。转眼之间,本就士气低落的石砫兵完全崩溃,大部分都在无抵抗的状况下被义军像砍瓜切菜一般地杀死,白蜡杆红缨枪抛弃满地。
张献忠留刘文秀带少数人马在这里继续搜杀溃兵并搜罗骡马和辎重,他自己亲率主力追赶秦良玉。秦良玉刚走了四五里路,回头便见那两座山头已失,并有张献忠的骑兵追来。
在苍茫暮色中,秦良玉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从传来的马蹄声使她判断出,至少有四千多骑兵向她奔腾而来。秦良玉当机立断,抛下步兵,只带着四百多亲卫骑兵向营垒狂奔而去。
秦良玉不愿回头去看被她抛下的那些白杆兵,她心知,这一战之后,白杆兵便会再次全军覆灭,而她绝对再无精力重新训练出一支白杆兵,白杆兵终将从历史舞台彻底消失。
秦良玉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白杆兵,她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一万六千名临时征召的后队士卒身上,她尽量乐观地想,想到大营里的人数应该比绕道前来的流贼人数多,而且依托营寨防守,应该不会让流贼轻易得手。更何况,她自以为她那句“守此即是守家”的“口谕”定能鼓舞那一万多散兵的士气,与流贼死战到底。
秦良玉永远都不会相信,也不会明白,她这只武装根本就是不得人心的。虽然她抗清有功,剿贼有功,她声名远扬,德高望重,但这一切并没有给那些被她秦家和马家欺压的石砫本地的农民和农奴带来什么好处。秦良玉这只武装,本身就是建立在土司政权制度上的,这种土司政权近似上古的诸侯,是比一般封建制度更为反动、落后。石砫的贫百姓全是她秦家和马家的奴隶,被残酷剥削之外还强征入伍替她卖命,往年这些农奴们都不敢怒亦不敢言。
但最近十余年来,各地风起云涌的起义,影响到了石砫当地被秦家和马家统治奴役的农民和农奴,特别是这一年张献忠、罗汝才的义军又来到川东,再加上“摇黄”(注1)在川北十余县对土豪劣绅恶霸地主的残酷报复,使得石砫农奴们的反抗意识迅速觉醒。
秦良玉只看见在她以及她家族土司残酷统治下的贫民们流露在表面上的那种代代因袭下来的愚昧和麻木,却看不见他们精神方面已经不声不响地起了变化。
当李定国、罗汝才统兵开始猛攻以后,营垒里绝大部分的石砫兵都不肯为土司卖命,纷纷出逃,有的农奴还趁着混乱,杀死了平日骑在他们头上为非作歹作威作福的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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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摇黄”“分为十三枝”,“掌盘子十三人”,号“摇黄十三家”,而实际上头领甚多,不以十三为限,并且互不统摄,行动自由。“摇黄”以“通江、达州、巴州为巢**,而蔓延于岳池、广元、定远、合州、巴县。凡川东之北岸,任其出没。掳掠人口,则责人取赎。当耕种时,则敛兵暂退,及收成后则复来。……因土人强悍,乡兵四起,相约杀贼。而贼遂逢人即杀。久之,马渐多,器械渐精,且有火器,……遂攻城劫寨,而岳池、邻水等县,无坚城矣”(《客滇述》)。“摇黄”纯粹是一种以抢劫杀掠为生活的流氓“土暴子”武装,和李自成、张献忠农民起义军的性质,完全不同。而且蜀地被屠杀的近二三成平民,都是“摇黄”所为,但都被满清鞑子栽到张献忠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