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拍卖会之行,似乎是林斯年此趟巴黎之行的最后一个行程,在那之后的三天,他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直到第四天。终于启程回国。
自游艇上一别,大半个月不见严厉,远远地看见他候在接机口,方颂祺有种死里逃生与老朋友重逢的即视感,拥上去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严厉石化当场,眼神直愣愣,脸上的表情像极了遭遇流氓强奸而羞愤难当的小寡妇。
林斯年丝毫不以为意,顶多多看了方颂祺一眼。然后说:“走吧。”
简单的两个字,成功将严厉从欲图自刎以谢清白的危难中挽救回来,忙不迭紧跟林斯年上车。
既没有要她同行,也没有让老张接送她回五澜湾,难得给她放了半天的假,方颂祺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目送他们离开后,立即欢天喜地地打车回公寓。
许久未归,刚进门,方颂祺一时有点陌生,因为客厅里买了张新的沙发,窗帘的颜色换成了碎花,布局上也略微有点变化。整体的风格,比起她住在这里的时候。多了家的温馨之感。
方颂祺轻轻蹙眉,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自然是保留原样,连她上一次因为着急出门而打翻的腮红也依然洒在梳妆台上未收拾。
方颂祺捻起一点在食指指尖,凑近看着细细的粉末,笑了笑。没有处理,转身进了浴室。
一番洗漱之后。方颂祺出门,趁空去了学校。
新学期在一个礼拜前就开始了,平时的课可以翘可以代,但注册手续是不可以不亲自办理的,当时她人在巴黎,只能申请延迟注册,现在人回来了,得抓紧时间跑一趟。
最后一年了,还指望着拿毕业证呢。
带他们这一届本科生的辅导员陈素。是同系直博的师姐,外形娇柔性格绵软,按理说这样的辅导员很难镇住学生。但胜就胜在,她讲起道理来总是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般啰嗦。大家最怕有事去麻烦她,因为一旦麻烦她,肯定得被她逮着说半天。
在此之前,方颂祺只和陈素独处过一次,还是三年前她休完两年的学重新回来上课,陈素以知心姐姐的姿态试图打开她的心扉,最后以失败告终。
方颂祺至今忘不了,那整个过程,陈素看她的目光充满着同情。
也因为陈素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知道她家里真实情况的人之一,有意无意地,方颂祺尽量避开和她正面打交道。
方颂祺没有事先打招呼,直接奔办公室找陈素。
当时陈素拉着一个大一新生谈心,看见方颂祺,她愣了一下,亲和地让那个学生先走。
“坐下吧。”陈素招呼着方颂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填了它。”
要填的基本都是个人信息,只“延迟注册的理由”一栏,方颂祺稍加思考了两三秒,写上了“舅舅病重,与舅妈一起陪他去国外动手术”。
递回去给陈素时,陈素瞥了一眼,随即抬头看方颂祺,但没有戳穿她的谎言,在刚填好的那张纸上签了个字,递回给方颂祺:“带着它和你的学生证,去教务秘书那里。”
有了辅导员的签字,教务秘书很快给方颂祺的学生证戳了章,戳了章,注册的手续便全部完成。
走到楼下时,方颂祺再次遇到陈素。
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阶梯口,显然是刻意在等方颂祺:“送我一小段路。”
年前有听说她怀孕了,没想到一眨眼肚子这么大,刚刚在辅导员办公室里她是坐着的,下半身完全被桌子挡住,所以方颂祺没注意。
抿抿唇,方颂祺不置可否,但走到了陈素的身旁。
教职员工的单元房很快抵达,陈素这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听说现在在dk实习?”
“听说?听谁说?虞漪?”方颂祺反问,语气稍显不满。
陈素淡淡地笑了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感。”
她这句话讲得,好似她俩之间有多熟、她有多么地了解她一般,方颂祺暗暗冷笑,没作回应。
陈素倒是不见尴尬,“这会儿老沈差不多也在家。昨天他还为你着急你的毕业论文的进度。”
她口中亲昵的“老沈”,指的是方颂祺的导师沈仲谋教授,也是陈素现在的丈夫。
这段隐秘的师生恋随着年前陈素怀孕一事而曝光,至今为大家私下里的谈资。
“我的题目已经定下来了,等开题报告写完,我会自己找沈教授的。”方颂祺回答得又硬又冷淡,无形中在堵着人继续往下聊的欲望。
陈素动了动唇瓣,还是没有再开口。
“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不等陈素回答, 方颂祺丢下话转身就走。
陈素看了会儿她的背影,正要上楼,迎面先下来两个人。
“素素?站在这干嘛?”
见是沈仲谋,陈素指了指方颂祺离开的方向:“这不,颂祺刚送我回来的。”
“她来学校了?”沈仲谋拧眉,顺势望过去,然而已不见方颂祺的背影。
“是啊,来注册。”陈素回答,目光朝沈仲谋身旁一偏:“这位是……”
沈仲谋顿了顿,介绍道:“我的侄子,前段时间刚回国,来看看我。”
沈烨对陈素欠欠身,很简单地问候了一句“婶婶”,旋即对沈仲谋道:“二伯就送到这就行了,这里的路我认识,我自己走。”
沈仲谋点点头,不多做客气。
快步走出教职员工单元房的大门,沈烨下意识地朝某个方向看去,另外一边是季容的声音在高声喊:“喂!走不走?”
沈烨收回目光,问季容:“你刚刚有没有看见谁从这里出来?”
“有。”
“谁?!”
“不就你喽。”
沈烨:“……”
“我是说在我之前。”沈烨踢了季容一小脚,“在我之前,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没有!有女人我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季容捂住被踢的小腿,故作夸张地哇哇大叫,叫完后突然“欸”了一声:“……我尿急去了趟厕所,刚回来,没注意。”
沈烨:“……”
季容当即跳里沈烨一步,双手交叉在身前做保护状,颇为义愤填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出现幻觉了。我说你也够了,这一个月,但凡看见一只雌的,就当做是那个女人,你自己数数都认错多少个了。你魔怔了吧你?我告诉你,你若真有心要找那女人,赶紧回家,直接问沈文刚去!别成天折磨我!还让不让我活了?”
“说完了?”
“说完了。”
“说完了上车。”沈烨径直坐上副驾驶座。
季容哼哼唧唧地紧接着坐上驾驶座:“不过你来看你二伯干什么?你不怕挨你爷爷的骂?”
沈烨不吭声。
虽如此,依然没有灭掉季容的八卦之心:“话说你二伯可真有种,明明出身沈家,却甘愿在学校当个教书匠,现在呢,孩子都那么大了,居然还为了个女人和原配离婚,甚至不惜与你爷爷断绝父子关系。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怒(www.ibxx.com)发冲冠为红颜’?”
“喂~”季容用手肘捅了捅沈烨,“你见到你那个小婶婶了?听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博士?一定很漂亮吧?老牛吃嫩草,好生羡慕哟~”
“说完了吗?”沈烨斜睨季容,声音阴仄仄。
季容“嘿嘿嘿”地笑:“说完了,马上就开车。”
沈烨白了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临近傍晚,林荫大道两侧的球场遍(www.biquwu.cn)布着运动的学生,朝气蓬勃。
余光里,一抹熟悉的身影掠过球场旁的宣传栏,拐往另一条路。
“停车!”
季容吓了一跳,赶忙一个急刹车:“干什么?见鬼了吗你?”
“是见鬼了。”沈烨没有反驳,口吻愉悦地接着话下车:“你先回去吧!我去会女鬼。”
季容:“……”
*
不过走了几步,但凡有宣传栏的地方,都是关于秋招的信息。方颂祺揭下来一张沈氏集团校园宣讲会的告示,放进包里。
球场旁的路,通向的是港大的东门,一整条街都是茶餐厅、饭馆、小吃。闻着空气里飘散的馄饨香,方颂祺露出享受的表情。
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右肩。
方颂祺转身,却不见人,回头,但见许久未见的林火华立于她面前,满面肃色地看着她:“你真的把我拉黑名单了?”
方颂祺:“……”
“真是巧,又遇上你。”
“你确实不是跟踪我?”方颂祺蹙眉。
“非要说跟踪,那确实是跟踪了一小段路。”沈烨解释,“在球场看到你之后,跟在你身后走到这里了。”
“倒是坦诚。”方颂祺绕开他继续走。
沈烨跟在她身边:“上次怎么突然走了?”
“有点事。”
“你干洗的衣服还在我那里。”
“扔了。”方颂祺的语气有点不好:“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留在陌生人的手里,而且是个陌生男人。”
陌生人……
沈烨琢磨着这三个字,颇为无奈地问:“你对所有人都是这么防备吗?”
“不是。”方颂祺勾唇瞟了他一眼:“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已经给你打了折扣。”
沈烨:“……”
“不走吗?”方颂祺努努嘴:“请你吃馄饨。”
说着,她径直走进一家馄饨店。
沈烨笑了笑,紧随其后。
馄饨店,卖的却不仅只有馄饨,方颂祺连菜单都没看,直接点菜:“我要一碗鸡汤鱿鱼面,两只蟹,再加三串羊肉串。”
稍一顿,她指向沈烨:“噢,对了,给他来一碗馄饨。”
沈烨:“……”
“看什么?我只说请你吃馄饨,还想吃其他的东西,自己点自己付账。”方颂祺理所当然地说着,把菜单丢给沈烨。
沈烨转手把菜单还给老板:“那就这样吧,我只要一碗馄饨就好。”
“晚上吃太多,不好消化。”他好心提醒。
方颂祺耸耸肩:“你管我?”
闻言,沈烨也不再说什么,主动把一次性筷子掰开,轻轻磨掉上面的刺,然后问老板要了一盆开水,把自己的筷子和方颂祺的筷子都放进去消毒。
“不好意思,早知道你这么讲究,我应该带你去上档次的餐厅。”方颂祺的语气无不讥嘲。
“我没有嫌弃这里。”沈烨有些无奈地解释,“现在市场上这些一次性筷子优劣难分,很多都是用劣质木材制成,还添加了化学物质,不但破坏环境,还危害健康。我知道,对于小本经营的店来讲,用一次性筷子是最节省成本的。我没有强迫他们不用,不过,我们还是消消毒比较好。”
方颂祺自鼻子里沉沉地“嗤”一声。
东西很快端上桌,方颂祺并未马上开动,问老板:“这些肉——”
没等她讲完,老板便接口回道:“这些肉全都是农场送来的,很新鲜,芹菜是自己家后院种的,绝对没有打过农药,调味料也都是口碑最好的牌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是按老规矩,你就放心吧!”
方颂祺微笑着摇头:“没了,谢谢老板。”
“你们认识?”沈烨好奇地问老板。
“何止认识,”老板笑道,“她以前来我们店,从菜单到食物再到碗筷,总是挑一大堆毛病,那叫一个刻薄,有一次惹得我差点和她吵起来。后来我细细一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就按照她的意见改善了食品质量,现在我这家店能有这么好的人气和口碑,她功不可没。”
沈烨看向方颂祺的目光多了一丝意味:“你对食物很有研究。”
“没有。”方颂祺头也没抬地否认,只管往自己的面碗加了好多醋。
“你很喜欢吃醋啊?”
“……”方颂祺怔了怔,恶狠狠地瞪沈烨:“不吃就滚粗!”
沈烨的眼里饱含笑意,打了个“ok”的手势,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馄饨。
但见对座里的方颂祺伸出白净净的一双手,夹起碗里的一块肉,脸上的筋骨随着她张嘴咬肉而舒展开。就像之前在b市的美食街看见她在烧烤摊旁啃肉串一样,她的动作其实十分放得开,一点不像其他女人顾及形象而掩着嘴,虽说并不算上优雅,可看着就是让人很舒服,感觉她嘴里的东西特别好吃。
一边吃,她还一边哼着歌,间或着她吸溜面条的声音,而她放在桌下的脚甚至在打着拍子,整个人简直惬意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