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冥界的河水黑了三分，想来是路上的亡魂失了心声。</p>
一望无际的大陆上。</p>
远处，紫色的流星划过天边，一位坐在河水中的小僧起身，疑惑地看向不远处。</p>
岸边，蓝袍僧人一同起身，他拄着锡杖，轻轻一叹。</p>
威虎战栗地起身，灵魂受到了腐蚀，看上去极为瘆人。</p>
在金鹏吞噬自身那一刻，他看到了唯一的可能：“还阳法逆转！”</p>
黑河水冲天而起，扑向威虎的灵体，滋啦滋啦的声响不断，疼得他闷哼一声。</p>
地藏缓缓走来，摆弄着手里的锡杖：“不错，还算脑子灵光。”</p>
“但你这一劫，难过。”</p>
威虎看向地藏面色平静，问道：“当初你就料到了？莫非我也是你的棋子？”</p>
地藏不置可否，笑着摇头：“这重要吗？你若是愿意，万物可为棋，你若是不愿，世间便无棋局。”</p>
“不过互相之间的博弈罢了。”</p>
“倒是你，心性见涨了，当初碰到我还是个蠢小子，如今一见倒是稳重了些。”</p>
河里的小僧穿好衣物上岸，正对着威虎，行的是单手礼：“万年不见，施主风采依旧。”</p>
威虎认出了小僧，正是赵柭礼，明明拜入了万佛王座，如今出现在这，只能说造化弄人了。</p>
“那时我自身难保，也无法避免赵玉古国之难，只能说自己棋力不够。”威虎惋惜，赵玉古国的覆灭幕后有着烈族的影子，真要追根溯源，当是烈族之罪。</p>
“不必自责，我已放下尘世，当我再入世之时，便是革新之始。”赵柭礼淡淡道，不染一丝戾气，带着莫大的宏愿伟力。</p>
地藏看向自己的传人甚是欣慰，又转头向威虎，指了一条路：“沿河向北去，有你要的答案。你的一切都记录在那，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p>
“那东西，是某世如来坐下的神兽，来历非同小可，十殿阎王也不一定有办法。你好自为之。”</p>
威虎明白，深深一拜。</p>
《言灵》的画面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是他此刻唯一的破局之法。</p>
无上拓印：好运金鹏。并不是拓印怎么简单，它里面是真的封印了传说中的太古凶兽——金鹏。</p>
古澜界时代，金鹏一族在某日内灭绝，仅剩几只纯血。</p>
佛门大能念其一族落难，才出手相助，可也因此有了这段因果。</p>
根据《言灵》的指示，他与金鹏结缘，其实与“还阳之事”相关。按照这个线索，他才想到了“还阳法的逆运用”。</p>
他在阳间的身躯怕是已经化为养料了……担忧无用，一路疾行。</p>
狭窄的河道慢慢开阔，渐渐地望不到对岸。</p>
一团迷雾从对岸飘来，几艘小船在河水过摇摇晃晃。</p>
一艘离威虎最近的小船上，掌舵的男子看上去不太熟练，坐着的却全是女子。</p>
还有几艘却全是男子，每艘上都只有一个女子手上明灯摇晃。</p>
小船靠了岸，一男九女，陆续下了船，去往不知道何处。</p>
威虎轻轻一跃上了船，修为运转，泛起波涛，小船往回飘去驶向迷雾。</p>
阴沉的风吹得威虎眉头紧皱，迷雾之中无数明灯闪烁，一艘艘小船载着新生，去往新的世界。而他，是唯一的逆行者。</p>
迷雾渐淡，前方压抑的气氛却让威虎喘不过气。</p>
一座巍峨的古城出现在对岸，最上方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驱散周围的雾气。</p>
“酆都……”</p>
威虎感受到了亡灵的气息，那座城里，游荡着无数的亡魂。</p>
“生者止步！”</p>
一架铜人散发着帝威，挡在河对岸，威虎严阵以待。</p>
小船渐渐靠岸，铜人却好似没看到威虎一般，静静地站在那。</p>
威虎心中疑惑：“怪事……”</p>
他都已经准备好大打出手了，居然就这么过来了。</p>
酆都城没有门，但站在城外无法看到城内的景象，眼前只有迷雾。</p>
“晚辈烈族威虎，特来求见酆都大帝，求解金鹏之事。”</p>
威虎在城门外说明来意，地藏交予的功法运转，佛门真言闪烁在酆都的天空之上。</p>
古城的天空涌动着黑色的气流，青色的闪电划过天空。</p>
一声幽幽贯彻天地间。</p>
“烈族、地藏，且容我一算。好运金鹏吗……”他沉默了片刻。</p>
“此事，吾无能为力。此地往西四万里，便是凡俗地府十殿阎王的居所，他们或许有办法。”</p>
“当然，若是你愿意闯神关，说不定能见到后土娘娘，她一定有办法。”</p>
威虎一拜，选择先去拜见十殿阎王。</p>
后土娘娘的大名何人不知？</p>
但威虎也深知，与这等大人物说得越多，结下的因果越深，自己日后若要偿还，怕是要负债生生世世了。</p>
他已是准帝，又有预言神传承，因果之力可以说非常清楚了，自己现在受的好处，日后若是拿不出东西偿还，那就要背负永远了。</p>
这也是那些大帝不断投资新人的原因，这是一个死循环，无解。</p>
大帝当初成长时，受人恩惠，需要偿还，而当他们无力偿还天大的因果时，便只能再去培养别人，希望有人能替自己偿还。</p>
这听起来很简单，但这是比“异等高息贷”更恐怖的因果，因为只要某一个人没还上，整条因果链上的人都将背负“债务”。</p>
所以成道境大能只需要随意丢下一条因果，再保证他的鱼顺利成长，那便真是一鱼生万鱼了。</p>
威虎甚至已经接触过澜界意志的恩惠了，他感觉自己日后若是不能强大到澜界的级数，那必定会连累到孟静雪，以及与他相关的人。</p>
这一切的缘法在修炼之时，没有一个人提醒，这相当于永远在给第一位大能打工，而且那位大能只要愿意，你永远偿还不了因果，这便会成长为枷锁，时间越久压力越大。</p>
这才是入道境活不过6星年的真正原因，时间越久因果的力量越强，心灵承受不住便会奔溃，最终化为镜花水月。</p>
“怕也是为了让澜界的本源能回归自身，保证澜界正常存在。”</p>
这是威虎第一次得出的结论，也只有这样说的通了，毕竟入道境的修士还是挺多的，哪怕一人只截取一点澜界本源片段，那也终有尽时，一切估计都是维持稳定。</p>
“烈”神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凡俗不是不愿成神，而是不屑。”</p>
凡俗的先祖怕是看到了生死的内幕，看淡了真相。</p>
宁可一时活的精彩，也不愿生生世世套上枷锁，这才是真洒脱啊。</p>
怀着复杂的心情，威虎再次前行。</p>
这里的路没有变过，依稀记得去凡俗地府的方向。</p>
其实他当年来过一次，但并没有到酆都城，而且转折去往河的窄处。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条河能发生这种怪异的变化。</p>
又是同样的冥河水，将河谷冥界与凡俗地府分割成两片天地，唯一不变的同样灰蒙蒙的天空。</p>
威虎循着最弱的界壁突破，比之前轻松了许多。之前他只是越地境，还得全力爆发，现在到是显得随意了几分。</p>
又几个名字闪过他的脑海：“诗琦……”</p>
他对牛诗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哪怕是一棵树都处出一丝惺惺相惜了。</p>
叹了口气，平复了心情，若是可以，他日后成就大帝定会补偿，这是他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p>
毕竟他真的只爱着孟静雪。</p>
可阴差阳错的事，没法分对错，只能说缘分未到。</p>
他的意识相较以前，已经有了太多了提升，凡俗地府本就没什么压制，轻易便可覆盖过去。</p>
数十座城池的信息皆入威虎脑海。</p>
城中，那些城主也皆是回望，感受着威虎熟悉的气息，却又说不上来什么。</p>
又一位城主传音入耳：“小友可是来寻十殿阎王的？鬼使大人之前已经交代过了，你自己往南走，会有几口井，每一口井对应了每一位阎王的住处，随便选一口跳入就能找到了。”</p>
威虎点头，道了一声感谢。</p>
想问一问牛诗琦现在如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p>
他能对她说什么呢？伤了她的心的人，是他。</p>
走到路上，碰上了拥挤的亡灵人潮，估计又是哪个世界在爆发战乱吧，那些亡魂皆是缺胳膊少腿的。</p>
威虎的脚步也慢了几分，没有一路横冲直闯过去。</p>
管理秩序的马面和牛头看到一个有神智的活人，皆是转过身背对，这等大人物不是他们可以直视的。</p>
威虎见怪不怪，地府等级森严是出了名的。</p>
碰到一位多足女子发着清汤，威虎摇了摇头，女子也没管他，自顾自忙活着。</p>
随着亡灵的人潮来到几口井边，《言灵》闪动，跃入了第一口井，答案就在那了。</p>
……</p>
呛鼻的雾气弥漫，威虎一路向下，没有太大的失重感。许是境界高了，凡俗地府并不能压制自己。</p>
数百道铁链出现在自己眼前，威虎抓着铁链滑下，轻轻落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p>
歉意走出，环顾四周，皆是泛黄的书籍和闪耀着光芒的经文。</p>
“堂下何人，敢只身入地府？不怕阎王怪罪？”</p>
一个小鬼跳出，发出刺耳的声响。</p>
威虎淡淡道：“烈族威虎，求见第一殿阎王。”</p>
话音刚落，正面的一道书墙转动，一个伏案的疾书的修士抬起头。</p>
“烈族？你是地藏大人说的那位吧。酆都大人也见过你了……”他翻着旁边的记事本，看得很是仔细。</p>
威虎也看清了他的脸，豹眼狮鼻，络腮长须。确实是有些吓人，照理说修士都能改变容貌，他的这个长相，可能与自身经历有关了。</p>
“我乃第一殿阎王，秦广王。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我只能说，金鹏一族在古澜界时代还与我祖上有些渊源，可现在这个时代，秩序崩坏，我也说不准。”</p>
“金鹏，这是某世如来赐的名，原本它就叫神鸟。这一族乃是凤凰在一片混沌中诞下的。”</p>
“我成神前的族人皆是与金鹏一族有往来，知晓它们最喜食龙族，故而与龙族是死敌。”</p>
“龙族为了防备金鹏袭杀幼崽，制作了专门的神器猎杀金鹏。最终还是龙族的数量占优，金鹏一族被猎杀殆尽，佛门大能出手，也仅仅是保留一些火种。”</p>
秦广王看着记事本，将种种道来。</p>
威虎若有所思道：“那夺舍我的金鹏是什么来历，来自古澜界时代还是澜界？”</p>
秦广王翻了翻，皱着眉，纠结了片刻：“古澜界，应当是被某位大能封印为玩物了。”</p>
“好了，你快走吧，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建议你还是去闯神关，见一见后土娘娘吧。”</p>
秦广王大手一挥，威虎出现在井边，有些无语。</p>
第一殿内，秦广王流下血泪，被记事本上的文字闪烁着血光。</p>
“这是什么大能，就是他封印了这只金鹏吗……”</p>
隔着无数时代，只是一个字，重伤了第一殿阎王。</p>
……</p>
“荒唐。”威虎心中冒出这个词。</p>
看着第二口井，再次跃入。</p>
第二殿乃楚江王，他卷着书册打着盹。</p>
“嗯？怎么没人知会我一声，你是……”他看向威虎，有些疑惑，前几天开会没说有人会来自己这拜访啊。</p>
“晚辈烈族威虎，见过前辈，刚刚被第一殿的前辈赶出来了，他还没告诉我怎么闯神关。”</p>
楚江王翻了翻手上的册子，轻轻一点，脸色难看，急的直冒汗：怎么没有？</p>
“咳咳，你是说，你想去见后土娘娘？我都见不到，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楚江王劝说道，手上的册子还是翻个不停，找不到威虎的名字。</p>
威虎看着楚江王不靠谱的模样，说明了来意，气氛瞬间凝固了。</p>
“神关在河谷冥界西南方向，那是后土娘娘沉睡的上宫阙，后土娘娘就在下宫阙，你可想清楚了？”</p>
“神关可是为神明设置的关卡，你就一个四劫准帝，何苦呢？”</p>
“被金鹏夺舍了就重生呗，这有啥，干嘛非要跟那种怪物过不去。”</p>
楚江王隐晦的说着，威虎听后抱了抱拳：“晚辈意已决，还请前辈勿怪，此事晚辈必须解决了。”</p>
楚江王双目微动：“这块玉符你拿着吧，这是闯神关的凭证，去吧。若是见了后土娘娘，可以问问她，你的身世，我的生死符上没有‘威虎’两个字，相比你不简单。”</p>
威虎点头，深深一拜，踏着白莲跃出井口。</p>
“唉~当年与烈族的冲突，莫非就是因为他？”楚江王似是回忆起什么，却不愿再想。</p>
……</p>
出了井口，玉符就在半空飘荡，指引着威虎前进的路。</p>
一路无事，渡过荒凉的大漠，破败不堪的神关便出现在前方。</p>
无法想象这里便是“神关”，但玉符散发的波动已经证明了此地的身份。</p>
“此地发生了什么？神关居然腐朽成这样了？”</p>
威虎面色凝重，无法想象此地若是奔溃了，六道轮回会遭受怎样的冲击。</p>
“后土娘娘就沉睡在神关下方吗？”</p>
鼓足勇气，踏入神关的范围，各种压抑的情绪涌上心头。</p>
玉符化作一件披肩落在威虎身上，驱散负面情绪。</p>
“六道轮回……已经不堪负重了吗？”</p>
神关很简单，只是一条路，路上有无数的阻碍，穿过便是神关下方地宫的路口。</p>
紫黑色的火焰包裹着威虎，一点湮灭的黑暗从中滋生。</p>
“这是……《灭世》的原始功法？”威虎感受到那毁灭的气息，不敢大意。</p>
《灭世》功法运转，他没有肉身，失去了四大循环的庇佑，力量明显减弱了很多，但此地的火焰就像有灵般纷纷退去，它们认同了《灭世》的存在。</p>
威虎心中大定，想捞一些火焰走，却发现这些火焰如虚幻般，可见不可触。</p>
继续向前，声声梵音响起，大彻大悟之意如潮水般涌来。</p>
“吾之道，不为受苦落难，不为济世悬壶，只为前行。古往今来，有我一人足矣。”</p>
信念不改，梵音渐强却无济于事。</p>
走了不到千米，梵音消散，两尊石像半跪，一座怒目，一座慈悲，表面虽被腐蚀威压却丝毫不减。</p>
石像差距到有人接近，怒目之像缓缓起身，洪钟大吕：“生者，止步！”</p>
威虎修为爆发，蓄力顺势而动，石像之手落下，却停在空中。</p>
这场景有些熟悉，让威虎感觉到一丝诡异。</p>
怒目之像停滞，慈悲之像起身。</p>
“死者，止步！”</p>
金光落下，阵法涌动，无所遁形。</p>
威虎大感不妙，金砂扬起，魔气涌动，元气自《言灵》而出爆射。</p>
三种力量与阵法相抗衡，势均力敌。</p>
威虎也发现慈悲像好像也有些呆滞，威势减弱，没有迟疑冲出了石像的区域。</p>
回头望去，看着光阵渐渐消散，疑惑之心更重。</p>
前方的道路布满泥泞，水势越来越重。</p>
“弱水？”</p>
威虎感觉到这水带来的刺痛，心中有了答案。</p>
飞速前行，却感觉到如泥入海，步伐越来越沉重。</p>
力量开始消散，但威虎没有停下脚步，步子变小，但频率没有变，他知道既然允许自己闯神关，那就说明是有机会的。</p>
他阳间的身躯不能再拖了，若是真的被金鹏所噬，那他苦修至今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p>
威虎不甘心将自己的一切拱手送人，尤其还是一个早就在自己背后布局的家伙，他要跳出棋盘给他们看！</p>
“啊！”</p>
拼着命，走了半日，威虎感觉到脚步一轻，脱离了布满弱水的道路。</p>
“快了……”休息了十息，威虎再次冲刺，他的目光越来越坚定：跳出棋盘。</p>
一记炎雷从远处冲来，铺天盖地，无处可躲。</p>
威虎大脑空白，修为拼命运转，修为节节攀升，以灵体之力达到四劫准帝的力量有可能散去三魂七魄，彻底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