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苍白之中。</p>
“这里是什么地方……”</p>
威虎的声音响起，他连自己的身躯在哪都感知不到。</p>
哪怕修炼了《虚无世界》，也无法避免五感尽失。</p>
“你是谁？”</p>
好几种声音断断续续，似从远方传来，听得不真切。</p>
“你们是谁？”威虎的声音响起，“我是威虎，被歌者关押在此地。”</p>
“我们？我忘了自己叫什么了，我好像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了。”</p>
声音朦胧，略带沙哑。</p>
“我们？我此地很久了，我一直是一个人，我……，我，你是我听到的第一缕声音。”</p>
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说的磕磕绊绊，好似很久没有说过话般。</p>
“我们？……”</p>
无数的声音传入威虎脑海，拼凑出了一个恐怖的事实。</p>
威虎感觉到意识渐沉，拼命催动《虚无世界》。</p>
若是在平时，此地确实是修炼《虚无世界》的绝佳场所，但现在危机四伏，迫切感吞噬了他的平常心。</p>
“不能停下……停下我就完了……”</p>
拼命对抗自己逐渐消沉的意志，不屈在呐喊，求生的渴望在呼啸。</p>
不知道过了多久，威虎感觉到太累了，他明明没有身躯，却感觉到疲惫无比，若是有风轻轻吹过，说不定他的意识便飘散了。</p>
“不能睡……坚持住，不能睡。”</p>
身处纯白的世界，单凭意志对抗着一片苍茫。</p>
……</p>
混乱的时空，一页崭新的纸散发光芒，可圣洁的身影却丝毫没有兴致。</p>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扼杀了，为什么历史没有恢复？”</p>
祂无法理解，看着这一个字都没有的纸页，刻下的文字，却无法停留一息。</p>
“你确实封印了他？”祂的声音威压无比，便是这方天地的主宰。</p>
歌者的表情隐藏在面纱之下，磁性的嗓音响起：“封印在书里，是否销毁书籍永绝后患……”</p>
祂摇摇头：“若是这次都抹杀不了，那便不能动手了，有两个家伙还盯着每个时代呢……罢了。”</p>
衣袖一挥，时空拼凑，这方天地遨游在长河里，不知道飘向哪个时代。</p>
祂其实还想说，不妨将计就计。</p>
只是歌者再忠心，祂也不能对歌者讲。</p>
威虎在苍白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只知道运转《虚无世界》。</p>
遗忘了《灭世》，忘却了《言灵》，他的思维单板，只是在拼命运转《虚无世界》。</p>
这是他在还能思考前，唯一的选择，这段意识维持了这个选择，一直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p>
“我，是谁？”</p>
“我，为什么在这里？”</p>
“你，是谁？你听得到我说话吗？”</p>
“咦，你好奇怪啊，为什么只知道自言自语呢？”</p>
“嗨，自我介绍一下呗，我们做了大餐哦，大家都在等你说话呢，不要在折磨自己了。”</p>
“嘿，这家伙真是个死脑筋，居然还在停留，能出现什么奇迹啊，乖乖的待在这里不就好了，我们都在这不知道多久了，不照样活的好好的。”</p>
“修真界这么残酷，拼命回去做什么？待在这不好吗？大家都没有身躯，只有思维之间的交流，想快乐就快乐，不想快乐就不说话，你说对不对啊，威虎，来，张嘴，这块思维蛋糕很好吃的，啊~~”</p>
……</p>
渐渐的，这些声音不再搭理威虎，威虎还在呆呆得运转《虚无世界》，他卡在最后一关，始终无法撬动最后一环。</p>
五感由人，自物而念神，五感生心，自理而形气。</p>
“五感……”</p>
不知道在哪里的身躯微微地动弹了一下，抖落了满身的灰尘。</p>
“我，我是威虎！”</p>
一个少年从床上弹起，阳光刺眼，勉强看清了窗外的车水马龙，听着货车的轰鸣声，目光微动。</p>
“这……我还是失败了吗？我已经沉沦了，成为了纸中的图画？”</p>
威虎看着这不真切的一切，抚摸着满是汗臭味的床单，嗅了一下，差点跌下床。</p>
“我的身体怎么这么弱？灵气呢？元气呢？”</p>
依稀记得功法，可却发现完全没有效果。</p>
他揉着胳膊，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力气，一张床都捏不碎。</p>
门外，脚步声响起，很是急躁。</p>
“干什么啊，快点起床，上学要迟到了！”</p>
一个少年推开了房门，看上去比威虎年长三、四岁，手里还拿着锅勺。</p>
“明明今天是你做饭，居然还睡懒觉，明天后天都是你做饭，记得补上，还不快点起床吃饭！”</p>
少年吼着嗓子，重重地关上门。</p>
威虎没搞清状况：“是梦吗？”</p>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切后，威虎戴着头盔，坐在一辆奇怪的两轮座椅后面，那个貌似是自己哥哥的少年，则是一路狂飙。</p>
“傻小子，你睡傻了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不？”</p>
哥哥嫌弃道，停在一个红灯前，他转身看向威虎。</p>
“你书包呢？不带了？”</p>
威虎还是一愣，没怎么理解。</p>
“小虎子，你没事吧，不会真的睡傻了吧？让你少看点电视剧，晚上是不是又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p>
威虎木讷地点点头，他偷偷从哥哥书包里看了一眼名字：威轩牙。</p>
哥哥的学校离这还有几条街的距离，他还在读初一，哥哥已经是高三了。</p>
被威轩牙无情地丢在校门口，威虎忐忑地踏入了熟悉又陌生的校园，随着人潮走到初一年级，却不知道该进哪间教室。</p>
一个女孩见威虎在走廊徘徊，很是疑惑，心中却暗暗高兴。</p>
“喂！”轻快地手掌拍在威虎肩上，威虎急忙转过身，右手的姿势却是有惯性一般冲向前。</p>
“你干什么！弄疼我了！”</p>
女孩甩开威虎的手，一脸怒意。</p>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没做作业？要抄吗？晚上放学帮我打扫卫生我就借你。”</p>
女孩的名字浮现在威虎脑海里：孟静雪。</p>
“咋了？你这样看着我干嘛？”</p>
孟静雪发现威虎目光怪异，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会是睡傻了吧？你别告诉我，你忘记带书包了。”</p>
她发现威虎肩上空无一物，又不像从教室出来的样子，内心吐槽了一万遍。</p>
威虎揉着脑袋，歉意一笑，不知道该作何解释。</p>
……</p>
“我真的是在做梦？也太真实了。”</p>
梦一般的结束了一天，受到了几个老师的轮流批评后，在学校里厮混了一日。</p>
威轩牙要上晚自习，威虎循着记忆回到了家中。</p>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有些惆怅：“真是梦啊。”</p>
煮了一杯泡面，翻看了好多没见过的东西。</p>
“爸爸妈妈呢，怎么只有我跟哥哥……”他清醒了一刻，看着周围的一切：“假的？是梦？”</p>
一拳挥出，重重地砸在玻璃上，自己的拳头血肉模糊，疼得在地上打滚。</p>
半夜，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威轩牙洗完澡，探头探脑摸进了没开灯的房间。</p>
他瞧见了还没睡觉的威虎疑惑道：“怎么了？你的手咋了？”</p>
威虎身躯颤抖，看着威轩牙：“哥，我怕。真的是梦吗？这是真的吗？”</p>
威轩牙叹了一口气，将毛巾放在一边。</p>
“没事的，爸妈出去务工一段时间，明年就回来了。哥马上就要高考了，没空管你了，别老是混在外面，跟那些狐朋狗友少些相处！”</p>
“你也该自己学习了。没事的，爸妈出去务工的时候你还小，不一直是我带大的，没事的，快睡吧，过了这阵子就不想了。”</p>
威轩牙拍着威虎的背安慰道，一脸忧愁。</p>
光阴似水，滴落便不再有。</p>
威轩牙高考发挥正常，即将怀揣着梦想披上戎装，</p>
父母从外归来，慈爱一笑，却叩开了威虎的心门。</p>
不大的餐桌上第一次坐满了四人，威轩牙与父母谈笑，而威虎却像个局外人。</p>
坐在父母对面，威虎埋头吃着大餐，脚趾抓地，无数言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入夜，呜咽声响起，他的泪水浸湿了枕头。</p>
月光洒下少年的梦，散落在床头。</p>
“还好是梦，幸好是梦。”</p>
抛弃一切陋习，断绝了在外厮混的“兄弟几个”，威虎开始学习。</p>
拼了半条命，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考入了重高，期待着新生活的开始。</p>
“今天是最后一次值日了，下午放学再帮我打扫一次卫生吧。”</p>
孟静雪浅浅一笑，递过一盒小玩意。</p>
威虎接过，用手掂了掂，不重。</p>
“你是保送去一中了吗？”威虎收拾着东西，问道。</p>
孟静雪点点头：“嗯，发挥还算正常。你也不赖啊，从倒数第十变成了正数第十。再说了，附中才成立没几年，风评也挺好的，四所重点里的一所呢。”</p>
威虎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蹦不出，只是挠着头，笑了笑。</p>
夕阳下，威虎去车棚推了新买的单车，步履匆匆。</p>
孟静雪在过道口等着，炙热的夏风吹动她白色的校服，右手轻轻挽发，眼神中闪着期待。</p>
过道离校门的距离不到百米，两人走了两分钟。</p>
一个往左，一个向右。</p>
挥手告别，却不知再见是何年。</p>
“真希望是梦。”</p>
稀里糊涂了半个暑假，高中入学的军训即将开始，哥哥已经在军校了。</p>
威虎抱着两大包行李，独自去学校报道，穿过阴暗的廊道，在狭小六人间的左下铺，放上自己的被褥。</p>
埋头收拾一阵，累了坐在床边，看着新同学身边的家人，打心底羡艳。</p>
“我叫王盟黎，你叫啥名。”一个壮壮的男生问候道，他的父亲将被褥放在威虎的上铺。</p>
“威虎。”威虎不知道怎么沟通，只说了姓名。</p>
一旁的家长笑道：“你爸妈都没空来吗？就你一个人啊。”</p>
威虎点头：“家离的近，就两条马路，自己过来了。”</p>
家长掰了一块橘子给威虎：“自家种的，甜的很！”</p>
又转头对王盟黎说道：“高中的同学关系日后一定好，你别不信我，小兔崽子，你给我好好读书，走了。”</p>
男子走得轻快，像是卸下了一片重担。</p>
王盟黎翻了个白眼，对威虎挤眉弄眼道：“你也是混道道的吧，瞧瞧，这是什么。”</p>
一把制式的仿制刀具探出头，看着质感十分塑料。</p>
威虎看了看自己右手的老茧，瞅了一眼那把刀具：“不混了，没意思。”</p>
王盟黎没好气，拉着威虎逛了圈新校园。</p>
附中是借场地招生的，新的校舍还在造，但威虎他们这届是轮不上了。</p>
“这操场也太小了吧，我初中的都比这大……”王盟黎吐槽着，看着那小的离谱的场地和老旧的篮球架，“连个足球的场地都没，烂啊，太烂了！”</p>
威虎不会球类，只是点头附和。</p>
军训时忽冷忽热，受了风寒，高烧两日才退，威虎躺在宿舍的床上，脑海里依稀忆起了年少的梦。</p>
梦里风云激荡，自己从未生过病。</p>
“是梦啊。”</p>
每日课满，除了飞奔去食堂，再无感觉到心跳时。</p>
课业的压力，压得威虎喘不过气。</p>
“陪我跑个步吗？”威虎对着身边的同学说道，他在尝试融入他们。</p>
“大男人陪什么步啊，你自己去就好了啊。”</p>
同学放下手里的习题册，瞥了一眼威虎后又再次验算起来。</p>
不大的操场上。</p>
“帮我们捡一下球，谢谢啦。”篮球落在威虎身旁。</p>
他弯腰捡起，生疏地抛去，引得众人侧目：这么高的个子，不会篮球吗？</p>
没在意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迈出脚步，唯有一直奔跑，他才能感觉到心跳。</p>
威虎时常会羡慕地看着周围的同学，他们会谈笑、会一起吃饭、去聊聊最近发生的趣事，而他永远插不上嘴，总觉得自己是局外人。</p>
“我，到底是谁。”</p>
他放下心神，不去在意外物，无法融入新生活的压抑转变为动力，时刻督促着他前行。</p>
终不是学习的料。</p>
这年，分数暴涨。</p>
“不错了，够读一个还可以的大学了。”父母与兄弟两个视频道。</p>
威轩牙指点着弟弟填报志愿，兄弟两个简单地聚了聚，</p>
到了夜里，屋内便又剩威虎一人了。</p>
威轩牙读的军校，请假的时间有限，据说这段时间特别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
假期的空闲跟家里要了钱，威虎出去了一趟，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真实的。</p>
尝试拨了孟静雪的电话，却没有回音。</p>
他们说她考了很好的大学，去了帝都，填志愿的时候几个教授一起来劝她。</p>
当初没有勇气说的话，此生应该也是不会再说了。</p>
“大学的生活……希望会好一点。”</p>
他没有放弃，哪怕是一所普通的院校，也一定会碰到好的人。</p>
“好困啊，晚上上号！”</p>
“烦死了，明天怎么还是一天的课，怎么连周末晚上都要上课，这也太累了吧……”</p>
室友秦胜烦躁了半天，瞅着课表发呆了一阵，又开起了新的副本。</p>
威虎撇了撇嘴，走出宿舍楼，呆呆地坐在食堂顶楼的卡座。</p>
点了一碗小馄饨，有些怀念高中的叉烧面。</p>
……</p>
浑浑噩噩了大学四年，除了摸鱼啥也没学到。</p>
随着大流，放弃了很多东西，回到家乡。</p>
“没事的，你再做一段时间，等我们有位置了，保证你转正。”</p>
“不行啊，小虎啊，还得再等等，下一个，下一个一定是你。”</p>
“小虎啊，这段时间业绩不好，你看老员工那几个高级职称的都只到手千把块钱。”</p>
做了个实习工被转试用期的大饼诓了一年后，威虎经历到了世界的险恶。他意识到，自己其实被哥哥和父母保护得很好。</p>
“下一个！”</p>
在雨天的公交站啃着鸡腿，他还不信了！就找不到心仪的工作？</p>
几年过去，还是如浮萍般沉沦。</p>
难得挣了休息日与高中同学聚了聚，又是匆匆散场。</p>
他们在外都与别人喝酒，唯独跟威虎出来时从不。</p>
他们以为威虎不会喝，其实威虎酒量很好，千杯不醉。</p>
落寞的背影走在街上，车来车往，威虎感觉他永远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p>
看向路边的孩童，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年少的梦，自嘲一笑。</p>
“终是梦。”</p>
再次见到哥哥时，威轩牙瘫坐自家的沙发上，脚边放满了酒瓶，整个人很是消沉，酒气熏天。</p>
威轩牙的脸上多了伤疤，头上冒了银丝。</p>
“要变天了……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教官……呜~呜。”</p>
“他举着机密的读卡，吼着让我拿稳了枪，他要送我一个特等功……”</p>
酒入肠断，威轩牙说了几句糊话。</p>
威虎听得不明白，但也是第一次见哥哥哭的这么伤心，还以为哥哥也跟自己做了类似的梦。</p>
威轩牙酒醒后问威虎，自己说了什么，威虎摇摇头，说他昨天哭的很伤心。</p>
威虎挎着小包和往常一样上班去了，只留下威轩牙在家继续独坐。</p>
三年后，哥哥结婚了，新娘是他原本的同学，也算情投意合。</p>
看着恍如昨日的一切，威虎的心安定下来了，他接受了这个世界。</p>
……</p>
生活的指针按时拨动，原以为会直到永远，平淡一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