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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留下来的(1 / 2)

 清晨,阳光还没出现在大地,林中升起了一片雾气,一切正处在混沌的蓝灰色之中。平安村那俨然屋舍在曼妙的留李中,若隐若现,仿佛神隐一般。突然山路中一阵轰鸣声打破了寂静,一辆辆黄绿色的军用卡车停在了村口处,从车上卸下了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兵。

村长从村子里跑了出来,笑眯眯地恭迎着这一伙军爷。

“皇军说了,只要不该问的不问,乖乖地照着他们的话做,就保你们没事。”一个西装革领的人在村长耳边说道。

村长连忙一边将他们引到村子里,一边低着头顺从地说道:“好的,好的……”

晌午时分,思真拎着一篮子饭菜,站在稻田边,向田里正劳作的吴冲喊道:“枫震,吃饭了!”

“都说过八百次了,中午饭不吃了。”吴冲那满是丑陋伤疤的脸已看不清本来的真面目了。他的语调中虽有些许的不耐烦,但也听得出有一丝愉悦。

“不吃哪儿成啊。”思真带着些许责怪的语气笑着说,走过去把吴冲领到田边,“将来要是有孩子还得靠你养家糊口呢。就这么整,不早都垮了!”

吴冲没有答话,跟思真走到树荫下,然后把饭篮子打了开,饭菜的香气顿时让人胃口大开。看着他狼吞虎咽,思真嘴角浮出了一丝笑容。

吴冲吃着吃着,发现思真正在看着自己,便抬起头,傻笑着说道:“你也一起吃点吧?”

“我不饿,你快吃吧。”思真看着他嘴被堵得满满的还在说话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记着你小时候……”

“我说过,别跟我说以前的事!”吴冲将一大口饭咽了下去,突然恼怒地说道,“告诉你,现在我就是我,永远也回不到以前了!如果你感觉我现在太丑,配不上你,你可以离开,我不会说啥的!我用不着让你可怜!”

思真赶忙顺从地道歉:“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吴冲冷冷地说道,“委屈了你自己,也让我怪不好受的!”

思真低下了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人陷入了沉默,一阵充满骚动的沉默。

这时几个日本兵从田边的路上走了过去,大摇大摆,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这群鬼子又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吧!”吴冲自言自语道。

思真看着吴冲,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咱只要能活命就好。管不了那么多身外之事了。”

吴冲瞟了思真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你不还一直执着着为你爹报仇吗?”

两人又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不一会儿,吴冲吃完了饭,又回到田里干活去了。思真在田边看了他半天才离去。毒辣的太阳把天烧得灰凯凯的,云似乎都融化在了天空中。吴冲直了直腰,挥了一把汗。

“不好了,吴大哥!”这时,村西头的小花哭喊着跑了过来,“狗剩子哥在家被日本人打了!”

“啥!”吴冲大惊,来不及多问,扔下锄头,一只胳膊夹起小花便往狗剩子家跑。他一到狗剩子家院口,便见一个日本兵正骑在狗剩子身上,用拳头猛击着他的脑袋。打着打着,那日本人似乎还不过瘾,便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向狗剩子脑袋上砸去。

吴冲赶紧冲了过去,一手抓住日本人的手腕,一手抓住他的*,将他扛了起来然后扔了出去。那日本人摔到地上,滚了好几个滚,似乎摔得够呛,半天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捋起袖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日语。

吴冲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啥好话。他看了看身后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狗剩子,心中不由得迸出一股子怒火。

“**的……”吴冲咬牙拧眉,将拳头握得咔吧咔吧响。

就在这二人一触即发之际,村长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瞪了吴冲一眼,然后带着一脸奉承的笑容,走到那个日本人面前。

“村人粗鲁,不懂规矩,请多谅解!”村长恭恭敬敬地说道,然后笨手笨脚地从身边抓起一只大公鸡,“小小意思,请笑纳!”

那日本人虽听不懂中国话,但也了解了村长的意思。他瞪着村长,抢过大公鸡,然后又一把将村长推开,直走到了吴冲面前。

“*……”那日本人指了指吴冲的胸口,又指了指抬起的右脚脚底,然后将右脚踏到地上,用力地撵着。

“为了全村人的安危……”村长苦着脸在吴冲身后央求着。

吴冲把拳头攥出了血,但终于没有再动一下……

下午的时候,日军在村子里留下了百十来个士兵,然后其余大部队又继续向更深的林子里进发了。傍晚时分,那个西装革领的翻译要村长将村民们聚集起来开大会。

“……因此满洲国要和日本联合起来,建立一个安全、和平、有秩序、进步的共荣集团。到时候,我们的经济会突飞猛进,甚至将超越西洋人!满洲国和日本经过商讨决定,将把这里建为集团的第一林场,为伟大的满日集团提供源源不断的木材资源!为此,你们将在后天早上荣幸地被收为林场的第一批劳工,为我们共同的梦想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让我们团结起来,共同奋斗!”

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村民从一开始就被这群来之不善者搞得晕头晕脑,到现在也还是没搞清这群人到底为什么要打破他们的平静生活。就这样,这个会在一片混乱中开始,又在一片无聊的沉默中结束了。

晚上开完会后,吴冲一直在昏厥的狗剩子那里。王老医给狗剩子的头部上了药,过了不到半刻钟,他终于醒了过来。吴冲见他没事,就谢过王老医回家了——回到思真那里。

吴冲走进院子时,夜空已经飘落起小雨。思真正坐在开着的窗口,让油灯将自己的剪影投射到稠密的雨幕之上。吴冲的心中一阵挣扎:她喜欢的早已不是今日的我,却为了我装出喜欢我的模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不再难过,让我们不再互相痛苦地迁就啊……

他轻轻地走进了屋,把门关上。他想进里屋,坐在她的身边让她偎依着,却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只呆在外屋。他把锄头轻轻放在墙角,然后又轻轻地咳了一下。

思真回过神来,视线从窗外的雨幕移向了外屋,看到吴冲时,显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你回来了。”

“嗯。”吴冲含含糊糊地回答着,在外屋将**的褂子脱掉。这个男人虽然面容已被烧得不像样,但身体倒没什么大伤。原因就是在那场火灾中,他爹吴男为了保全他而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他。结果吴男现在已是半身不遂。

思真下午时听说吴冲跟日本人发生了争执,真想对他的冒险大发一顿脾气,只是此时又怕破坏了这暂时平静的气氛,也就忍了下去。

几缕橘红色的油灯光芒,透过里屋和外屋之间的窗子,照在了吴冲那强健的身躯上,使他黝黑的肌肉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思真透过窗子,看着那健美的身躯,欣慰地笑着。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老天啊,请让这个好人一直健康地活着吧,就算让我替他受苦也没关系……

“枫震,你……”思真刚想跟他说说话,却已听到外屋传来了如雷的鼾声。

枫震真的是变了很多……

思真坐在炕上,静静地欣赏着雨幕衬托下的最后一点灯火。

此刻太阳还没升起,昨天的雨下了一夜,此刻才停。

吴冲还在熟睡之中,思真提着两个水桶来到河边,打算提水做早饭。

李色的雾气中小河在层层的枝叶下湍急地朴埂着。由于前几天的连绵阵雨,这条河的水位暴涨,如今河两岸有大片树林已被浸在水中了。若隐若现的迷雾中,河面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把思真吓了一跳。她捡了根木棍,小心翼翼地在树木之间躲闪着,缓缓地朝河面上的黑影接近。

为了以防万一,她站得离河岸有一段距离,然后用手中棍子将覆盖在河面上的树枝拨到一边。

她差点惊叫了起来——那被水冲过来的竟是一个青年!

她又趟水走过去,将那青年拖上了岸,细看那面貌,又是一声惊叫……

“郑振登?”

天气不错。看来雨已经彻底地停住。

秋高气爽的日子,预示着这短暂的夏季又要过去了。中午时分,半身不遂的吴男由吴冲背着,来到了思真家里。因为他听说,思真今天早上在河边救起了一个长相奇特的银发青年。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二十年前自己参与捕获的李,所以他才想过来一看究竟。

他们在思真家门口等了两三刻钟的时间,才见思真和一个李须小个子老者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内伤不轻,但小命还算是保住了。”那老者对思真说,“不过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

思真迟缓地点了下头,表情很复杂。

这时思真和老者看到了在院子里等候的吴氏父子。

“这孩子恐怕要招这里的军队喜欢,我打算把他偷运到尹镇去。”老者又继续对思真说,然后才转过头,盯着吴冲背上的吴男,冷冷说道,“你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吴男赶忙说道,“王大夫,你这是说得哪里话……”

“好。”那王老医点了点头,“那我明天一早就来取人了。”

“太感谢你了,王老医。”吴冲高兴地说道,虽然从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留下来喝口酒吧?”

“不啦,孩子。”王老医对吴冲笑了笑,说道,“一会儿还要给刘媳妇接生呢。”

“刘媳妇要生啦!”吴冲兴奋地说道,“刘二这小子也没说通知我一声。那我一会儿跟您一起去吧。”

“好啊。”王老医笑着,朝门口走去。

王老医走后,吴男对思真说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思真答道:“王老医说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能带我去看看他吗?”吴男那刚毅的眼神让思真很难抗拒。

于是吴冲背着吴男随着思真进了屋。思真的屋子有两个很大的窗子,阳光充沛地洒在整个房间。里屋有人在轻轻打着鼾,氛围显得很平静。

他们悄悄走到那躺在炕上的人的旁边,吴男又让他儿子将他放到炕上。吴男坐到那昏睡的青年身边,仔细一看,不由得嘴里惊出一声“嘶”……

“你们都下去吧。”吴男低头说道,“我和这青年独自待会儿。”

一阵脚步声后,出去的只有吴冲,思真却依然留在原地。

“思真,怎么了?”吴男抬起头,稍有疑惑地看着她,又苦笑着说道,“难道你还怕我害了他不成?”

思真摇了摇头,憋了半天地说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也只是一面之缘吧。”吴男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与雪狼族大战的那天晚上,这少年在山中乱吃蘑菇中了毒,是我把他带回家的,也是王老医给他治好的。不过等到雪狼族的大战结束后,这少年就神秘失踪了。”

思真紧紧盯着吴男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嗓子在发干发紧,“那你认为,这个人与那个恶魔的种族又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确定。但这银李的头发,恐怕跟雪狼族是一定摆脱不了干系的。搞不好就是年轻的雪狼族后裔啊。”吴男突然心中忐忑了起来,他想,会不会是雪狼的后裔前来找平安村复仇来了呢?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群恶魔的后裔。”思真痴痴地说,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吴男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倒是有点诧异,“咋?你认识他吗?”

思真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有失态,于是磕磕绊绊地说道:“没,我没见过他。”

她此刻的心理多么矛盾啊,曾经帮助过保护过自己的人,却要和自己的杀父仇敌相关联起来。

好痛苦……

“其实雪狼族也不一定都是恶魔。”吴男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过去对他来说,已无法解释出口了。李已成为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虽然当初出卖李的行为也是为村民们继续的生存提供了必要的条件,但这终究还是成了他内心逐渐崩溃的……

思真摇了摇头,痛苦地捂住了脸。

就这样,老少二人一起被不同时期的雪狼人折磨着,折磨着……

晚上的时候,吴男让吴冲陪着自己回家住了。思真一个人在屋里独自守着昏睡的振登。

“野人!”思真坐在他身边,微微笑着,看着这让自己犯了一年相思的李眼狼。然而她终于发现,这个人早已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大男孩儿了。她痛苦地轻轻*着振登略有沧桑的面颊,再次端详着那凝霜的脸庞:

长鬓短发镀银光,重眉不解锁寒霜;深眸紧闭梦中惘,秋风才落心头上;何时月下何所想,细雨纷飞点朱窗;但苦思人温旧梦,最是夜深静惹伤!

“我就知道你会遵守约定的!”

她突然俯*,紧紧抱住了振登,失声痛哭……

天还一点亮意都没有的时候,思真就被一阵轻轻敲窗子的声音吵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点起油灯,往窗外望去,发现是王老医敲的窗子。思真赶紧下了地,将屋门的锁打开,让王老医进了来。

思真问道:“什么事这么早?”

“大事不好了,”王老医有些惊慌地说道,“村子口都被日本人封死了,看来这群日本鬼子是不怀好意啊!”

思真有些恼火,“那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不知道,”王老医犯愁地说道,“但我把这孩子运出去就难办了!”

思真想了想,说道:“跟我来吧。”

二人在院中找了捆麻绳,又找了个手推车,将振登放到了车上,然后蹑手蹑脚地摸黑向着村北面的山崖跑去。到了山崖边上,思真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一头困住了一棵大树,另一头分出了四个叉,分别拴在手推车的四个角上,然后她和王老医一起将振登连车带人送到了山崖底下。

“孩子啊,”王老医看着思真,“你也跟我们走吧,看这架势,村子里的人肯定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

思真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大爷,你说我能抛下吴叔叔和吴冲吗?”

王老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村里的人都有你这义气,就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了呀……罢了罢了……”

思真镇静地劝道:“大爷,时候不早了,您就赶紧上路吧。”

王老医擦了擦眼睛,似乎是朴埂泪了,“好的,孩子,咱们后会有期!”

王老医向思真别过之后,便抓着绳子攀了下去……

早晨那晴朗的天空,丝毫没有扫除掉暗影下的阴霾。这里的寒冷,是外面无法看见的,也是无法知晓的。

艳阳下,日本翻译官正在高台上一个个点着村民们的名字。而场下则是被日本兵包围起来的站成方阵的村民们。只要有人不到场,那么不管什么理由,那人的家人或者邻居就有大麻烦了。幸运的是,王老医虽然经常在这个村子行医,但属尹镇人士。而可悲的是,吴男身体瘫痪,根本就来不了,更别说“为满日集团做自己的一份贡献”了。

这时翻译官点到了吴男的名字,却没人答应。日本军官朝人群吼了句日语。

“人呢?”翻译官连忙也冲着人群大吼道。

吴冲回应道:“我爹是残疾。”

翻译官朝着旁边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即领着几个兵消失在村子的拐角处。不一会儿,就把半身残疾的吴男架到了高台上的日本军官旁边。

吴冲和思真大惊,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军官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吴男。吴男也看了看俯视着他的日本军官,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军官朝着台下人群说了几句日语。翻译官赶紧翻译道:“虽然我们大和民族,是一个仁慈的民族,但是作为一个有生命有灵魂的人,就应该接受优胜劣汰的法则。一个为社会,为人类都无法做出自己贡献的人,是没有生存价值的!”

那军官又说了些什么,那翻译官立即翻译道:“既然这个人已经无法为社会服……”

还没等翻译官把话说完,日本军官立即抽出腰间战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割下了吴男的人头。

“爹!”吴冲大吼道,情绪完全失控了,冲着台上的军官就抓去,“我*祖宗!”

“吴叔!”思真见状也没有了理智,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就冲军官抛了过去。

只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更没有人愿意帮忙,大家都离得他们远远的,唯恐被牵连……

方圆几里的大火冲破了天际,把夜空烧成了酱紫色。沐浴在凶焰之中的村庄里不时传来一阵阵房屋坍圮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绝望的惨叫,召唤着荒废与灭亡。

两个男子伫立在大火前,握刀对峙。一边是二十多岁的男子,有着跟振登相差无几的相貌,只是眼角处有着一道一指长的刀疤——他便是年轻时候的郑凯;另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三十来岁,振登与他正好有一面之缘——那人便是吴男。

郑凯痛心疾首地问道:“你为啥要这么做?”

吴男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你真的忘了义和拳了吗?亏你跟我还是同一个师父!”

“俺当然记得,可是……”

“没有可是,这些人作为历史的幕后黑手,将全天下的人玩弄于股掌,这就是报应!”

“算了,那只是你的观点罢了。虽然俺也曾是义和拳的一份子,但请原谅,”郑凯将刀一横,“俺不能再让无谓的*继续下去了!”

吴男轻声笑了两下,“真是的,一个小孩子能明李什么……”

“看刀!”

“轰……”在屋子里可以听到,那来自天池融化的神之泪水,从百丈高的悬崖上坠落,发出悲伤的哭嚎。迷雾充盈着山谷,迷乱着人的眼睛,迷茫着人的心灵……

真的可以逃开吗?抑或就算是移居到天涯海角,也终抛不掉这被命运戏弄的剧中角色。若是这样,便如何也躲闪不掉这逆水之岩了。

那就让它把这不止的洪朴埂截断吧!即使是作为历史碾轮下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也为了那寂寞长夜的歌。

一记霹雳冲破天际,刺透了振登的耳朵。他起身恍然间发现自己刚刚又做了个梦。

他坐起来,看着四周:黄昏下,又是那松木的地板,又是那微微发霉了的木制墙壁,又是高高的房梁,又是呯呯作响的木制风铃。屋外是啥那样的喧闹?他站了起来,但是脑袋这时轰的一下,眼前都是花花绿绿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上。他只能手扶着墙壁,等着这一阵子眩晕过去。

自己这是咋了?咋会受这么大的内伤?在对萱妥协了的那段时间里自己都做了啥?

屋里没有其他人。他等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视觉。他将门一打开,一阵冷风卷着水雾立即劈头扑来,抑制住了他的呼吸。面前那百丈高的绝崖峭壁之旁,一道飞天长瀑一泻千里。那一声声奔放不羁的怒嚎汩没了周围的一切。

有两个人此时正面向瀑布,坐在崖边。那个胖胖的影子,一眼便知是驹菘,而旁边那个瘦小佝偻着的人,是陌生的。他们周身被水雾围绕着,如梦如幻,神仙一般。

“驹菘……”振登在二人身后小声呼唤了一下。

二人回过头去,驹菘看到他,紧绷的脸终于展开了笑容,“小登,你终于醒了!”

“哦,俺终于醒了……”振登的脑子还没正常过来,有点不知道咋说话了。

“我还以为你跟李有血缘关系,”那瘦小的银须老者看着振登说道,“可惜这人情又还不了喽。”

振登也坐到二人身前,看着那老人倒有几分的眼熟,“您是……”

“我叫王喜乐,是平安村的大夫。”那老者说道,“曾是李的徒弟。当年多亏了李,才保住了平安村最后的根脉啊。”

“老爹,你这又糊涂了不是。”驹菘用那仅有的一只手臂支着下巴说道,“不管是救谁的命,如果李活着,都会是她的意愿吧。李在天之灵看到了都会欣慰的。况且这孩子的父亲郑凯跟李又是好朋友。”

“唉,也罢。”那老者摇了摇头。

“好吧,”驹菘把头又转向了振登,“我对你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以及,你的这头,呃……英俊的银发。”

“俺会说的。”振登搔了搔脑袋,几分歉意地说,“但是能不能让俺知道,俺是咋到这里来的?”

驹菘看了那老者一眼。老人些许悲凉地说道:“还是让我来说吧。”

绚丽的日暮将三人融化在了一片银光之中,一队大雁在山谷间穿过,划过他们的眼眸,穿过了盘绕山间的云雾,穿过了那未曾经历风雨的彩虹。在迎向山崖的一瞬间,忽地直冲上了云霄。不一会儿,从云外天边,便传来了一声声清凉的夏之挽歌,在峡谷之中久久荡漾……

那老者把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以及在尹镇如何碰巧遇到驹菘的经过。但他却并不知道振登与思真其中的原委,因此他平静的语气中,一直是伴着振登揪心的伤痛。直到最后一刻,听到平安村被日本人包围时,振登终于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之后振登又把自己在红谷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驹菘和老人,只是省去了自己看到的关于萱的往事和自己对心中魔的妥协。

夜色已深的时候,老人终于离开了。天气稍冷。将秋的森林早早就已失去了夏季的热闹。只草丛中还残留了两三声虫鸣,算作是夏季的回音。

驹菘和振登在房前支起篝火,煮着兔子肉和一些野菜。驹菘凝视着火焰,沉思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就在这暂住一阶段吧,反正我自己也无聊得很。”

振登眉毛一扬,“住就住吧,反正俺也是闲着的。”

“闲着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了。”驹菘温柔地笑着,“你看,我、雪狼族还有平安村的人们,这么多人都期待着你好好活下去呢。所以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吗……”振登自言自语着。

这时驹菘盛了一碗浆糊状的菜汤兔肉递给了振登,然后叹了口气,“我真有些对不起你爹啊。”

“这又是从何说起?”

驹菘显出一副极夸张的愁态,“你爹托我好好照顾你,而现在却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内伤。这让我如何交代啊……”

“你说的这是啥话。”振登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这一切都是俺自己的选择,而你却一直在帮助俺。俺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我是不是。”驹菘愁态消失得一干二净,“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啦。哈哈。”

振登脸一沉,心想,这客套得也有点太假了吧……

“我将以你为豪,孩子。”驹菘拍了拍振登的肩膀,欣慰地说道,“你已经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出了自己的路,现在你已经不再受心中的魔的困扰了。从今以后,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嗯。”振登轻声答应着,语气中似乎充满了不确定……

如果只是完成上一辈的期待的话,自己或许从此真的可以了无牵挂地活下去了。但是真的可以这样吗?那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牵挂,又要谁来了断呢!

夜半时刻,振登身边的驹菘发出了如雷的鼾声,居然将瀑布的响音都压住了。振登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提起挂在墙上的柴刀,推开了房门。一阵冷风袭来,振登不禁打了个寒颤,裹了裹从驹菘那里拿来的破布褂子天上的月亮不再有热情了,孤孤单单地在天上,麻木不仁,像守寡。不知在这接近尾声的夏天,一切恩怨是否会有个结局……

振登晕晕沉沉地越走越远,又感觉天气是越来越冷。要是以往的振登,就根本不会在乎这点寒冷,只是现在的内伤看来真的是极重了。他走了三四里路,已是疲惫至极,双腿都打起颤了。

不过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劳累。发烧的头脑充斥着乱七八糟的焦虑: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见到思真,希望那个男子对他还好……日本人会不会欺负他们?自己应该把他们救出来才是啊……还有晴,要和她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就俺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可是她能跟俺走吗?又往哪儿走呢……驹菘发现俺不见了咋办?他找不到衣服会不会生病?要是病得跟俺一样咋办?对,俺可以学法术,用俺的命运来交换……凯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哎呀,这一走走了多长时间了?凯没准饿坏了吧,自从那次生病之后他就很少出家门了,会不会是有啥秘密……糟了,酒被菁雄喝光了,要咋向他交代……菁雄到底是去哪儿了呢,平安村没有他的消息……

他右脚绊到一棵突出地面的树根上,摔倒了,虚弱的身体再也扛不住,立即就晕死了过去……

一道红影在振登脑中闪过。振登赶忙大呼:“你给俺停住!”

“怎么了,小娃娃?”红影停留了下来,变成了模糊的一团树琪。

振登气愤道:“你违背了你的承诺!”

树琪里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你在说什么?”

“你说过只给予俺力量,但却又控制了俺的身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声音沙哑得有些刺耳,“你认为我只借给你力量,你就能跟阻止你的雪狼族交手了吗?小伙子,你的心太软弱了!”

“你说啥?你跟自己的族**手了?”

“是的。”

“为啥?”

“为了我自己的生存。”那树琪冷冷地说,“他们是不会让你轻易离开红谷的。除非你能亲自杀出一条血路。”

振登那凌厉的眼神却游过一丝疑惑,“这不像是你的所作所为,萱!过去的你不可能是这样的!”

“什么?过去的我?”

“难道不是你让俺看到你的过去的吗?”

树琪突然黯淡了下去,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好吧,可能是我的力量放出去得太多,让你的意识溜了空子。”

振登恍然明李到他并不是有意要让自己看他的记忆的,毕竟这里面*出了他太多的弱点。振登又说道:“萱,俺不相信这是你的真正想法,你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去和自己的族群厮杀。”

“小孩子,你懂什么!”树琪突然耀眼了起来,“我不再信仰那无望的治世,也已经抛弃了那份虚无的志向!”

“但俺知道你是不甘心的!”振登用刀子样的眼神死死盯着树琪,“你只是找不到继续支持自己志向的理由!”

“都是些牵强附会的理由!”树琪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闪烁,“谁会期待那些所谓的治世!谁会期待着人人平等?不管是弱者还是强者,都只是在期待着凌驾于别人的头上的地位!我们自己期待的治世只是我们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罢了!虚伪的理由!”

振登看着那团树琪的眼神,竟然变得怜悯了起来,他知道这样的怜悯会很危险,但他控制不了。他轻声说道:“萱,想想念梦吧。”

“念梦……”

“对,去看看那些善良的弱者,其实他们是在等待着有力量的人在解脱他们啊!有良知的人终究会随着历史的进步而逐渐增多起来!”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不要为了那遥远的距离而感到恐惧!‘只要共同的志向如北极星一样的高远,并一直坚定不移,咱们就会一直永无止境地前进’,这不是你说的话吗?‘直到甚至超越咱们所向往的治世’……”

“那只是我欺骗他们的说辞!”

“但你的这句话成功地让雪狼存在了千年。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不断地努力,即使不能到达最终的目标,也会距离那天下大公的世界——那弱者与强者平等的世界——越来越近!”

树琪的光圈黯淡了下去,但红色却越来越深了,渐渐显出了形体,“你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幼稚。”

振登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把手伸了出来,说道:“来吧,俺需要你的力量。”

那红色的形体渐渐清晰了起来,终于变成了一个人的形体。那个振登有点熟悉,有点敬佩又充满了提防的人形。

“现在我已控制不了你了。我的力量损耗得很大,仅剩的力量也仅能维持你的健康。”

振登自信地笑着,“让俺有力量活下去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俺吧。”

红色形体的手伸了出来,搭上了振登的手……

夜晚还没结束。几根简易的木架子吊着的通亮的电灯下,有个影子在半空中悬着,荡来荡去。皇军说,这个人反抗了他们的意志,这就是后果——谁反抗谁就也是这样的下场!

十来个“伐木工人”还在黑黢黢夜里扛运木头。铿然的伐木声时不时地又惊起深林中的一些睡眠不太好的飞鸟。村口的空地上,有四五个端着枪的日本哨兵,正守着已经堆满了村口空地上的垒成摞了的木材,等待着第二天一大早开进这“平安林场”的取货的卡车。

此时有两个哨兵正坐在木材堆最上面聊着天,两个哨兵在脸对脸地靠着大树打盹,另有一个哨兵则在一摞木材傍边用刺刀百无聊赖的刺着木头。

正在聊天的一个哨兵突然朝下面的其他哨兵喊了句日语,大约的意思就是:大家打起精神来,还有一刻钟时间就可以换岗回去休息了。其他的哨兵听了,都不约而同伸了个懒腰。

这时,一阵怪风刮过了这片木材场,风中夹杂着一阵骚动的邪气!

有个日本兵随口骂了一句。随后,那支在木材场中央的电灯,就被风刮倒了。灯泡碎了,月亮突然洒下了一片冷光,没过一会儿,世界又变得明亮起来。而它在无情地凝视着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

又一阵风吹过,将一片云抹向了那冷眼旁观的月。此刻就连清冷的月光都没有了。一片漆黑中,那半空中被吊着的人影随着一阵风飞走了……

“快……快去救思真!”那个人影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对着拖着他的风说道。

那阵风将他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又飞向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龟田少佐。他起身,看了看身边那昨夜刚被自己侮辱完的女人,嘴边扬起一道得意的笑。

龟田有些不耐烦地低吼道:“什么事?”

“报告,木材场刚刚被不明势力骚扰,已有两名人员受伤!”

“什么!”龟田立即从意犹未尽中清醒了过来,对门外吩咐道,“赶紧拉警报笛,另外将全部村民都调集过来,我要亲自就此审问!”

可是门外半天都没有响动。

龟田又恼怒地喊了句:“警卫兵?”

见他还没有答应,龟田以为警卫兵是没打招呼就走了,立即窝了一肚子火,急急忙忙穿着衣服裤子,要往出走。只是在他打开屋门的一霎那,一阵犀利的风刮过了他的头颈。血液像柱子一般喷出,他的身体还完全来不及反应。只是那头颅离开身子的最后一刹,他的视线才让他恍然大悟——他被人斩了!

一根银发在空中飘落,翻滚着。就这样,振登来不及多想,在巨大恨意的驱使下,第一次杀了人……

振登深呼了几口气,用占满鲜血的颤抖的手收起柴刀,走进了黑乎乎的屋子。即将隐没在林海中的最后一抹月光,透过窗子洒下。炕上一个女人正披着褂子,躲在光芒的影子下。

“思真……”振登轻声唤着,心中却万没料到,再次相见时竟是这种场景,“跟俺走吧。”

黑暗中的眸子刺出了两点冷光,随后便不见了。她站了起来,下了地,走向振登。

“你终于来了……”思真冷冷地说道。

“对不起,俺来晚了……”振登抓住思真的手,“咱们走吧!”

“你确实来晚了啊!”思真却挣开了振登的手,哭喊着,泪水从她的眼里泉涌着,“你是个骗子!”

振登向门外望了望,焦急地对思真说:“来不及了,现在跟俺走,俺事后会向你解释的!”

“怎么解释!之前的见面你有向我解释过吗!”思真的情绪激动,“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情,可你为什么当初要立下的那誓言!当初你给予我希望,之后却又亲手一点点把它毁于一旦!也毁了我!你很残忍知道吗!”

振登的目光甚至变成了哀求的样子,“求你跟俺走吧。”

“我不走!”思真目光移向了别处,喘着粗气说道,“这是我的家,我要死在这里。你请回吧!”

振登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箭步冲到思真身旁,手在她的膻中一点,思真便瘫软在振登的怀里。振登一扭头,看到了墙上的那张“石破天惊”弓。一滴泪水滴落在了思真的额头。

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呢?

给人以希望,却又无情的抛弃……

夜风在树枝间疾速穿梭,盘旋。呼吸短促而深远。卷起的残叶凌乱,在空中飘舞。残缺的圆满,薄云间不顾一切地狂逃,身下明暗急转。

驹菘已把木屋搬到了一片松林之中,屋里摆了很多炸药,似乎在做着大战的准备。

他走出木屋,对着周围深青色的松影喊道:“各路神仙就别在树上蹲着了,冻出病来就麻烦喽。”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一串松枝摇晃的声音,林间暗色中走出来五人。一行人最前面的两个中,走在右边的是一个一身紫黑色布衫的男子,锐利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环顾着四周,仿佛此地到处是危机。左边的人是一个有着红色壮眉的光头,着一身红色的大袍子,手里拎着一把三叉枪,表情中似乎透漏着很大的火气。这人便是昌。

走在两人中间稍靠后的是一位高挑男青年,披一件雪李银边高领风衣。银李色的长发扎成了马尾辫在脑后垂及腰间,在恍惚的月光下发出了刀剑的光泽。面部像戴着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只是那双眸子时不时转动一下,扫出一片寒光。此人便是蓝。

皓站在蓝的左手边。她那身肥大的灰袍子在风中飘舞着,如旗帜一般,被风吹向了一侧,紧贴着身体的那一边,则显示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她那狐狸般妩媚的眼中此时却尽是怨恨,仿佛怨火可以将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

槐站在蓝的右手边,穿一件束手束腰的紫粉色短衫。她头发的颜色竟然变成了和蓝一样的银李。可以看出她的情绪也不太好,但不是像皓那样的萱怨,只是显出太多的矛盾和复杂。

“胖子!”昌冲出了队伍,对着驹菘叫道,“你就是驹菘吧?”

驹菘抱了下拳,平静地说道:“正是在下。”

昌又大叫道:“你把那小子藏哪儿了?”

驹菘耸了耸肩道:“什么小子大子的,不知道。”

“少*跟我装蒜!”昌一抖手腕,将手中的三叉枪轮了个大圈,“老子得教训你教训你!”

昌一枪刺出,身随枪势,直杀向驹菘,却马上被蓝大声喝止。

“蓝,你……”昌回首惊讶地盯着蓝。

蓝冷冷道:“不得无礼!”

驹菘走到昌的跟前,摸了摸昌的光头,笑着说:“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昌的脸被气成了铁青色,站起来瞪了驹菘一眼就回到了蓝那里。

“打扰尊下了,我们是林中的雪狼族。”蓝不带一丝感*彩地说道,“你应该听说过我们的吧?”

驹菘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们有事相求。”蓝的语气怎么也没听出来有求人的想法。

不过驹菘倒也不在意,身子一侧说道:“大家进屋说话吧。”

于是那五人毫不犹豫地随着驹菘进了木屋。

“事情就是这样。”那叫做明的紫衣男子用平稳的语气叙述完了振登在红谷中的那段生活概况,并且也把他被守护魔控制后的所作所为说了。此时昌早已摔门而出。

“原来是这样。”驹菘靠在椅背里,目光有些呆滞,“那孩子……不,那恶魔竟然控制了那孩子毁掉了整个红谷!”

明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实际上这个并不是重点。我们想要知道那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皓尖锐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脑子都“嗡”了一下,“你说得容易,可知道那小贼欠了我们多少血债?还害得我们背井离乡!”

“好姐姐,不要这样。”槐坐在皓身旁,轻抚着皓的后背,“郑大哥他不会是有意的,他是被恶魔控制住了心!”

“傻孩子,你现在还替他说话!”皓回过头用红红的眼睛瞪着槐,“想想被他杀死的诞吧!他对你来说有杀母之仇的!”

槐的银发闪着橙色的烛光,苍李而异常平静的脸上滑过了一道泪光。

“想想吧,”皓又说,“你用自己的寿命换回了他健全的腿,可是他却杀害了你的亲人!”

槐震惊地说道:“你怎么这样说……”

“大家都冷静一下吧。”始终沉默的蓝发话了,有对驹菘说道,“我们此次来找郑振登的目的,并不是寻仇。让明再跟你详细说说吧。”

“好的。”那个一脸机警的明又接过了话茬子,“我们来的第一个目的是想找到振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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