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瑾心中不悦,不过他还是赖着性子说:“这点银子确实微薄,不过这确实已经是晚辈所有的家当了,若是前辈嫌弃晚辈也无可奈何。”方怀瑾心想,自己真是自找没趣,倾囊相授没得一句好反而被这老头折辱了半天,若不是看在他是个瞎老头的份上,自己早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了。算了,懒得再与他纠缠。方怀瑾跨上马,准备离开。临走时实在气不忿,回头对老头说:“晚辈的孝心虽然微薄,不过总好过前辈唱了一天却一无所获。天色不早了,晚辈告辞了。”说完便走。
老头喊道:“等等。”
方怀瑾停步回头,问:“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老头道:“我说你虚伪,你却死不承认。你骑的这匹俊马可比你那几块碎银子值钱多了,难道这马不是你的家当吗?”
方怀瑾哑然失笑,什么?难道这老头是要自己把马送给他吗?方怀瑾不愿再理他,正要走时突然想起这老头不过是个瞎子,他怎么知道自己骑着一匹马,还知道这是一匹骏马呢?
方怀瑾试探地问:“前辈眼神挺好?”
老头不无嘲讽地道:“你欺负我是个瞎子吗?我可比许多自诩有眼光的人看得更清。”
方怀瑾突然觉得这个老头似乎来头不小,或许这是个隐于闹市的高人。他立刻把他所知道的年纪与之相仿的早已退隐的前辈英雄的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希冀得到一点线索,然而他想不出任何一个可能是眼前这个奇怪傲慢的老头的人。算了,这个世界藏龙卧虎,高人辈出,哪能穷尽。方怀瑾放弃了这个想法。他重新谦恭地问:“前辈是怎么看出晚辈这匹俊马的?”
“看出?”老头故作惊讶地反问,“你不是欺负我是个瞎子吗?瞎子怎么看得到你的骏马?”
方怀瑾从未见过这样年纪还如此固执傲慢的老人,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忍耐力,他依然谦恭地说:“是晚辈冒失了,请前辈见谅。”
老头冷笑一声道:“我本来就是个瞎子。”
方怀瑾惊疑地看着老头,那被皱纹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以及从那条缝里依稀可见的浑浊的眼白和缺席的瞳仁让方怀瑾很愿意相信老头刚才的话,不过这老头的傲慢和精明又让他将信将疑。他再一次问:“前辈怎么知道这是一匹骏马?”
老头或许是被方怀瑾不可思议的忍耐和谦恭打动了,终于收起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傲慢,表现出一个老人应有的慈祥。老头说:“我是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方怀瑾惊奇地重复。
“是的。”老头说,“就像闻香识女一样,骏马也有它与众不同的气味。”方怀瑾看见老头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依稀露出了沉醉痴迷的神色,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美妙的回忆中,而这种回忆一定跟骏马有关,因为这回忆是由骏马的气味催生的。
方怀瑾害怕这古怪的老头再提出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毕竟要他割舍胯下的骏马可比要他倾囊相赠银子困难得多。再者红粉赠佳人,良马配英雄,即使自己忍痛割爱把马送给他,他这样衰老佝偻孱弱的身躯也无法匹配这雄壮的骏马。方怀瑾道了一声告辞,便毅然前行。
行了不多远方怀瑾又回头朝那老头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老头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摸索着收拾了他的马头琴和破碗,蹒跚地走向远方。只见那老头一步一步走着,走得很慢,显得笨拙。他走路的姿势有一种蹒跚学步的幼儿的陌生,又有一种久卧病榻的人初次下地时的荒疏。每一步跨出去时,都含有试探不自信的意味儿。只毕竟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并且双目失明。方怀瑾心中感叹。不过他又立刻注意到这老头走路时微微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的腿有些弯曲,即便在行走时两腿间依然仿佛箍着一个无形的马肚子。和他整个身躯相比,他的肩膀过于宽阔,两条手臂也显得极不协调的粗壮长大,以至于让人觉得他在行走时两条手臂有些无所适从地放在身体两边,似乎有些多余。
方怀瑾立刻肃然,这样身躯显然是由于长期生活在马背上而造成的。方怀瑾喃喃对他胯下的骏马说:“或许我该把你送给他,他一定是个配的上你的英雄,至少曾经是。”
不过方怀瑾只是想想而已,他决舍不得把马送给那个末路英雄。他望着老头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远处的暮色中。他感叹一回,便驱马缓缓进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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