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凤三年的正月伊始,长安士庶便被接二连三的奇闻异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市井之间,人们口耳相传着各种议论,谁也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假,事实上,真假……又有多少人在乎呢?
相比昌社木枯卧复生,泰山的异事更受人瞩目。()
泰山自古便是天子封禅之地。
——在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为封。
——在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为禅。
王者易姓告代,或致太平,刚必上封泰山,下禅梁父,报群神之功。
泰山有大石自立,总是让人觉得格外不同寻常。
对于朝中的诸生、博士、大夫等人来说,上林苑的柳树、昌邑的社木,都不算什么,泰山——岱宗,才是异像的关键!
丙吉最初的震惊与犹豫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其他灾异,诸生还能三缄其口,遇上这种事情……
——霍光不怕情况失控吗?
因此,虽然应了霍光的要求,丙吉仍然是十分担心的。当舆论愈发沸沸扬扬的时候,丙吉终于坐不住了。
他是光禄大夫、给事中,本来就起居在未央宫,又可以出入禁中,想见霍光自然是不难。
不过,这一日,丙吉并没有能够立刻见到霍光。
——这一日正是霍光的休沐日。
这种时候,丙吉并不愿特地出宫,犹豫再三,他还是在转了一圈之后,回了高门殿。
丙吉尚可选择,张安世就没有这么幸运。
张贺不方便求见霍光,见自己的弟弟却是无所顾忌的。在发觉张安世特地避开自己之后,张贺很干脆地寻了一个空去光禄勋寺等人了。
——非休沐的时候,张安世总不能不进官寺。
接到心腹的禀报之后,张安世叹了一口气,握着剑柄的手松开又合紧,反复数次,才喟然一叹:“回光禄勋寺。”
光禄勋的属吏并不敢怠慢张贺——就算不是主官的兄长,人家也是掖庭令——将人安置在正堂的东厢。
张安世在东厢门户下站了好一会儿,才长吁一口,步入东厢,绕过屏就看到正坐在独榻之上的兄长。
“阿兄……”张安世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张贺眼都不抬,只因了一声:“嗯。”
张安世坐到兄长对面,笑了笑,问兄长:“阿兄有事何来此,还家……”
没有等张安世把话说,张贺抬了眼,冷冷的一瞪便让张安世噤了声。
“右将军事务繁忙,臣岂敢至家中惊扰?”张贺冷冷地回了一句。
张安世自知理亏,倒也没有在意兄长的态度,只是苦笑不迭:“兄有命,但言之。”
张贺冷哼一声,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张安世的身份在那儿,有所顾忌并不奇怪。
想到这儿,张贺心中的恼意倒是消了大半,虽然仍旧不痛,却没有开口说什么让张安世为难的要求:“曾孙可能出宫?”
——霍光之前下了严令,刘病已不得出禁中。
张安世摇头:“大将军无令。”
张贺抿了抿唇:“曾孙尚有课业!”
张安世思忖了一下,对兄长道:“我会与大将军言。”
张贺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张安世道:“此番异事,大将军究竟意欲如何?”
张安世也是一怔,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不知。”
——这一次,霍光并未与他商议。
——显然,霍光已有定见。
张贺不由一愣,随即便皱紧了眉头。
——霍光究竟是什么想法?
河间邸的正寝之中,刘庆也有同样的疑问。
因为接连传来的奇闻异事,刘庆连还回的事情都一拖再拖,就是担心撞上某些忌讳,不过,诸侯王来朝毕竟是有制可循的,辞行的上书,他早已经呈东阙了,只是一直没有回复,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只能一直等下去。
——诸侯王还国前要再次入小见,之后,方能启程回国。
……这般拖着不让他还国……
——霍光究竟是什么想法?
这个疑问不是现在才有的。只不过,一开始,刘庆自认为毫无价值,反正霍光不会算计到他头上,因此,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太上心。这会儿,尽管刘庆反复自省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问题,却也不免有些紧张。
——谁都知道,汉视诸侯国如异邦啊!
——总不会是……霍光在对付了上官家之后,觉得燕王、鄂邑长公主还不够,打算再对宗室下手了吧!
刘庆有些疑神疑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