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气……”
摒退众人,独自一人坐在围屏大床上,兮君怔忡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低叹着自言自语。()
刘病已是掖庭养视的,虽然不需要皇后事必躬亲,但是,掖庭本来就是婕妤以下的后宫贵人的居所,即便是添个宫人、宦者,也是需要奏报清楚身世来历的,更何况是刘病已这种情况?
掖庭署是少府属下,但是,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少府能决定,皇帝、皇后或者皇太后,总归,最后做决定的一定是皇帝或者皇帝的家人。
刘病已的身份不是秘密,至于经历,虽然籍册上不会写得多么详细,但是,何时在何地,何人为证,总是要记载清楚的。
兮君很清楚,刘病已在先帝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狱中度过的——入狱时,他出生不过数月!
——她总是对那个少年心软,也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她自己即便是再苦,也不曾受过那样的罪。
——而那个少年本应当……远比她尊贵!
如今……
虽然不曾听说过“天子气”之事,但是——
……先帝……
……中都官诏狱……
……天子气……
兮君若是还不明白,那句“公孙病已立”是冲着谁来的,她真的是白活了!
既然如此,曾经亲身经历过那件事的霍光,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霍光抬眼看向少年天子,神色平静,但是,原本暖意融融的宣室之中却陡然多一股寒意。
刘弗陵害怕霍光。
——他看不透霍光的想法。
但是——事已至此,他已别无选择。
——那个太子孙……那个皇曾孙……与卫霍的关系太近了!
——在霍光执意不纳女入宫的情况下,他无法不忌惮那个少年!
——更何况,霍光也罢,皇后也罢……都执意维护那个名为病已的少年!
刘弗陵压下满心的惊悸,与霍光对视。
——这一次,他必须坚持。
——这一次,他也有理由坚持!
——灾异……即便是他的皇考也是不能不理会的……
——否则,董仲舒为何会被下狱?
刘弗陵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他就不相信,这一次,霍光还能如何保下那个人!
在发现刘弗陵的坚决之后,霍光没有再坚持,微微眯眼之后,便垂下了眼帘,不再看幄帐之中的少年天子。
“大将军!”刘弗陵立即便唤了一声,竟是一副步步进逼的架势。
霍光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唇角。
——他本来还打算再等几天的……
——暂时搁下此事,不仅是为了一次解决所有麻烦,更重要的是,霍光想等等看刘弗陵的态度。
谶兆这种事情……关键还是看如何解!
——就算是最正统的经术大家,也不敢轻易往天子、宗室上扯!
——当然,尘埃落定之后的穿凿附会又是一种情况了。
……
思及此,霍光心中不由冷笑——这位少帝还真是不怕一语成谶啊!
——有朝一日……万一……事情当真发生了……今日以及当年的一切都会成为天命所归的谶兆!
……
——那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霍光几乎要笑出声了。
“陛下,此事不比当年……天子气……再清楚不过了,今日上林苑……”压下冷笑的冲动,霍光的语气显得很是为难。
——公孙病已立!
只是这五个字,霍光自己都能给出四五种解释,而且每一种都与刘病已无关!
霍光暗暗冷笑——毕竟是年少啊……
“大将军是说今日之事不够清楚?”刘弗陵咬牙。
霍光点头,随即一脸惊诧地抬头:“陛下以为此事所指甚明?”
刘弗陵很想点头,但是,他随即就听到霍光的质疑:“陛下欲效法先帝,自是大善,然,当日,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故先帝可尽诛长安诸狱所系者,今日,陛下欲诛何者?”
刘病已刚要接口说话,就听到霍光语带犹疑:“臣不学无术,实不知,此句所指究竟为何者……公孙氏……亦或者公、孙氏……亦或是仅指公孙……”
霍光一派忠诚地进言:“故,臣以为陛下之意……实是难以奉行……”
说完,霍光便伏首在地,一副沉痛自省的模样,让刘弗陵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他难道能说霍光说错了?
于是,咬紧牙,恼了好一会儿,刘弗陵仍然只能按捺下怒意,强笑着对霍光道:“大将军所虑甚是,朕过矣……”
“臣甚惭!”霍光连忙稽首,“陛下尚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