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佳珩侧头见兄长恼怒地嚼着黄瓜,好意提醒道:“哥哥跟嫂子怄气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吧。”
施皓珙哼了一声,恨道:“如不是怕她被叔嫂欺负,我早休了她了。”
施佳珩连忙温言劝道:“哥哥这话说的欠妥。嫂子这些年操持家务,孝顺母亲,甚是辛劳,你长年驻军,照顾不周也是实情,嫂子偶有牢骚也属人之常情,哥哥该体谅,怎么还能休了她呢?”
施皓珙翘须嗔目道:“这原就是她的本分,就如我们裹尸报国都是应做之事,做好便罢,若是有失,朝廷还能谢我们不成。”
施佳珩被他堵得语塞,叹息道:“哎,只是你们这般闹下去,恐怕爹娘想抱孙子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施皓珙不以为然,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急不急,有你也是一样的。”
施佳珩肩膀一缩,摇头笑道:“我还小呢。”
施皓珙勾住他的脖子,压着他笑道:“还小?过几年就及冠了,还小?你若是成亲,定要让父亲给你寻一个长安城里的大户小姐,可不能像我那个婆娘,斗大的字不识两个,每日只会罗唣。最好能让父亲想法把你调回长安或者洛阳,再不济回咱襄州老家也成,省的在边关吃风喝灰的。你就是条白玉龙时间一长也磨成大黑驴喽。”
施佳珩忍不住大笑,施皓珙却渐渐正色道:“这话虽是玩笑却也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比你,从小没念过几年书,粗人一个,也就只能在边关练练兵打打仗。你是上过太学的,文试武举都不在话下,你又通晓政务,知文识礼,入朝为官,将来前程定然无可限量。”
施佳珩沉默良久,感慨道:“可是哥哥该知我不徇仕途。长安我也住过,也跟那些所谓的贵族子弟打过交道,没意思的紧,还不如跟着父兄当个火头兵。”
施皓珙揪着田垄上的小草芽,诚挚地说道:“其实这也是父亲的意思。我施氏人丁单薄,朝中有没有家族人脉,族单势弱,只怕难以长久、后继无人。再者战场凶险难测,万一我有个不测,还有你替施家传递香火,我也能安心。”
“若是父兄不在了,我还图什么富贵,也跟着去了罢了。”施佳珩倔强道。
施皓珙气的拍了他一掌道:“说什么傻话。”他话头一转,用轻松的语气缓解僵局,“你去了长安可就能见到你少时一直惦念的楚家小姐了。”他眼睛一亮,进而兴奋道,“那可是楚氏千金呐。也许你们还有一段姻缘呢,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这么开头的。”
施佳珩摇摇头,想笑又笑不出来:“只怕哥哥你的一厢情愿要落空了。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施皓珙惊觉自己弄巧成拙,心中虽充满疑问却也不敢多问。反是施佳珩一脸平静道:“我早在入太学时就专门打听过,她和她的母亲死于一场大火。我后来得知她生前过得也颇不顺遂,母亲失爱于楚相后,一直惨淡的度日。隔年妹妹出世,想来妹妹从小便生的神秀到与她真有几分神似,大约是她转世投胎到我们家来了。”言及于此,他终于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
皎日丽晖照在他的玉面上泛出几分暖色,他起身迎着日光回头一笑道:“人世无常,所以哥哥要谨记,珍惜眼前人。”
两人回帐后已近午时,还未用膳便接到急报,熏宝城受袭,两位守城将领殉职,五人受伤,约百位士兵战死,几百男女,几十匹骏马,近百斤名贵香料被拓跋掳走。这已是今春拓跋的第三次偷袭了。
施皓珙当即破口大骂,施佳珩却觉得如此频繁地偷袭怕已不是单纯的掳劫财物,挑衅汉军这般简单了。
当年拓跋最盛之时曾联合云中府东西边境的十一个外族组成联军攻打天盛军,欲瓜分云中府,甚至还有侵占黄河腹地的野心。当时的天盛军统领楚忠濂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竟然连连判断失误,贻误军机,最后中了联军的埋伏,大败殒命。东北边陲军情告急,圣上无奈之下只得紧急调来驻扎在西北边境的施烈支援。施烈不负圣望,大胜异族联军,自此便镇守在云中府,当了督都。联军败后,溃裂四散,拓跋消沉了数年,近年来竟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云中府自古以来就聚集着大量异族,一向不断,难以管理。施烈到任后,一改往日对待异族严苛的政策,反而允许汉族与异族通婚混居,新办学校,教化外族、开放通商,甚至任用一些优秀的异族将领、文士等各类人才,以异族治异族,同时促成他们与当地汉族之女成婚,将他们逐渐汉化。在他的开明的治理之下,云中府短短十几年变化非凡,涌现出一大批汉化的异族人才,他们说汉话、守汉礼,写汉字,都汉书,改汉名,他们钦慕中原文化,效忠中原王朝,已逐渐褪去了游牧民族的野蛮愚昧,成了半个汉人。
民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促进了边境商业的繁荣,熏宝城作为盛月城的屏障,重要的交通要塞,一时间兴旺非常,来自各地商人带着他们奇珍异宝云集此处,其中尤以香料最为著名。每年云中府进贡的各色香料总能成为后宫最抢手的贡品。云中府在施烈的治理下日益兴盛,自然会引起他族。
不甘落后的拓跋也悄悄地学起了汉族科技文化,不过他们目标却是增强自身实力。但却因此造成了拓跋族内部两党分立,拓跋大皇拓跋的两个儿子拓跋辉和拓跋护分别统领旧党和新派。旧党以拓跋旧贵族为主,他们见识短浅、故步自封、贪得无厌,只求维护自己原有的利益与地位,他们坚持保持民族原有的风俗习惯,即使这些陋习已经严重的阻碍了拓跋的自强展,却仍然固执地坚守着抢夺掠劫等强盗似的生存方式。而新派领袖拓跋护却有更大的野心和见识,他的目标是土地和劳力,他主张侵占土地,俘虏劳力,抢夺人才,展生产,建设后方,联合各族,夺取云中府作为图谋中原的根据。
两派争斗不休却消耗了拓跋内部实力,虽然拓跋更为欣赏拓跋护,但他过于凌厉的锋芒却招致了父亲的忌惮,旧贵族们声势浩大的问责之声终令他逐渐消沉,他又没有高贵的母族和强势的外戚帮衬只得默默地退到哥哥拓跋辉的身后,放弃一腔宏图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