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新出,光辉曜景,春寒往,柔枝含芳。
一位身披玄色铠甲的男子骑快马从云中府的治所盛月城中疾驰而出,一路往南奔去。盛月城南郊乃是一片宽广的平原,分布着云中府最为丰硕的农田,这里不仅土地肥沃,而且有水源丰富,再往南去便是云中府最繁荣富庶之地――熏宝城。
这片农田除了分给当地农民耕种养家之外大部分皆是军队屯田,云中督都施烈所率领的天盛军便有几支驻扎在这里。
男子进了农田便立即下马,牵马慢行,路上所遇做农夫打扮的士兵皆肃立行礼,他向西行了几里便看见一人头戴斗笠,身穿灰蓝半臂,腰间缠着麻绳,手舞镰刀,正蹲在地里除草。他只凭背影便认出弟弟,兴奋地冲他叫道:“佳珩。”
施佳珩站起身来,抖抖微麻的双腿,朝田垄上走去。男子从马背上取出水囊扔给他,笑道:“刚泡的杭州碧螺春,快尝尝。”
他捏了捏水囊,重又扔给了男子,笑道:“看来是6伯来了。这样是好茶该慢慢品才是,哪能似哥哥般随便倒在水囊里。”
男子哈哈一笑,露出两排如恶狼獠牙般的利牙道:“我哪懂品茶,什么龙井、铁观音、银针、毛峰我喝起来都一个味儿,苦苦涩涩的还不如河水甘甜。”说罢,他也不嫌垄上黄土肮脏,直接席地而坐。
施佳珩用脚扫了扫土也挨着他坐下,他如今已有十六岁,边关的风沙将他从一块璞玉打磨成一柄寒剑,他脱去了清贵公子的玉润,显得越英姿轩举,神秀锋颖、因他文武兼备,更添雅g概,仪容韶健。而他的哥哥施皓珙比他年长几岁,也是雄爽英,跤捷旷荡。两人自小一处长大,当年施烈离乡投军,后又远赴长安,施皓珙便担起护家重任,对施佳珩如兄如父,他们二人虽非一母所生,但却从未生过抵牾,真是兄弟手足,血浓于水。后因施烈北上从军,又逢战乱饥荒,施皓珙为护持母、弟失学,至今仍为施烈的一大憾事。
自从施烈被当时还是亲王的圣上看中做了他身边侍卫之后便一路官升,在楚忠濂败绩之时临危受命,接手天盛军击败敌军,终于从底层士兵做到了云中督都,成为襄州寒族里最为光耀之人。
除了他的军事才能为人称道,他的忠厚人品也是令圣上能放心的将东北边防交托于他的原因之一。他富贵之后不忘糟糠之妻,拒绝了圣上赏赐的美姬爱妾,仍只守着家中原配的一妻一妾过日子。前年施皓珙的母亲留下小女儿撒手人寰,施烈颇为伤心,厚葬之后也无再娶之意,如今家中也只有妻一人。
他们一家倒还真真是做到了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而唯一的缺憾大约就是施皓珙夫妻俩那不值一提的小矛盾了。
施皓珙从怀里掏出一根生津解渴的胡瓜,想了想又打开水囊冲了冲,将肉质肥美的一段掰给了弟弟,自己只啃没有滋味的尾部一段。施佳珩笑道:“哥哥我可没这么讲究。”
施皓珙嘿嘿笑道:“纪先生说你脾胃娇气,还是弄干净点好。我记得你小时候白胖的跟个雪人似得,这几年可晒黑了。”
施佳珩原本干辣的嗓子经过瓜水的滋润,嗓音也清润了许多,他摇摇头笑道:“大哥你说笑了,你何曾见过咱家人晒黑?一个冬天就过来了。对了,听说纪先生昨日回蜀南去了?”
施皓珙点头道:“不错,听说他要去蜀南找人斗医,我只听说过文斗文斗,还头回听说医斗。”
“纪先生虽是医仙侠骨,可也算武林中人,医斗大约也是他们医学高手间的江湖规矩吧。他妙手缓解了父亲的腰疾,我原说要好好感谢他,谁知他走的这般着急。”施佳珩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最近家里可好,母亲身体是否康健?”
施皓珙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家里有母亲操持,万事无忧。6叔还带了母亲专门为你我赶制的衣服鞋袜,你最爱吃的腌菜和乡下庄上送的鸡鸭、还有些这边难见的野味呢,也难为这帮庄稼人这么远的运来。”
虽然父兄在身边却也挡不住思乡之情,想起母亲出了不能尽孝的愧疚,还有春晖的温暖之感,他沉吟片刻道:“母亲所做的衣衫自然再无不合适的。”
施皓珙见他有些沉闷,笑嘻嘻地逗他道:“我还有一件宝贝给你呢。”说着他从怀里又掏出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掌心。
他乍一件那东西,便会心一笑,躺在他掌中的一条棉布缝制的小白龙,手艺甚是粗糙,边封裁剪的歪歪扭扭,还有彩色丝线垂在外头,龙的模样也甚是丑陋,一看便不是母亲精巧的技艺,定然是出自妹妹施蓝茵稚嫩的双手。东西虽然粗陋可心意却令他倍感幸福,他爱不释手地反复瞧着,心中十分感动。
施皓珙勾着他的肩膀,指着他手里的东西笑道:“6伯跟我说,这可是蓝茵当宝贝似得偷偷塞给他的,让他一定要带给你,说能保平安。小孩子家虽然有趣,可心是真好,这么点小就跟母亲学做针线,说是将来也要给哥哥们做衣纳鞋。也不枉你疼她,她惦记你比我还厉害呢,也没想着给带点好玩意儿来,倒是快把我忘了。”
他故作垂头叹了口气。施佳珩锤了他一拳,玩笑道:“妹妹巧手惠心,以后定是位贤德淑媛。再者,你有嫂子惦记你,还不许妹妹多惦记着我一点。”
施皓珙登时变脸,着恼道:“别提那个娘们,想想我就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