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北京,就算是赚得少,两个男丁加起来,一年也能赚十几两银票,因为何夕固定了粮价。一两银票能换三石粮食有余,也就是,就结余来说,两个人在北京城远比在土里刨食赚得多。
更重要的是自由。
给人当佃户,可不是说,除却种地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否则地主与佃户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被称为人身依附关系。而在北京城之中,好歹是城里,不敢说没有那些肮脏事情。但是,各方面不敢闹太大,无他,衙门就在几条街外的路上。弄一个不过,去告状了。
即便上面有人能摆平,也是需要成本的。
所以,就上下关系来说,北京城这里,要比乡下好。毕竟在乡下,有时候死了人,灭人满门,说遮掩下去,就遮掩下去。而在北京城中,一个人非正常死亡,是很难遮掩住的。
这些是何夕与杨士奇都能看到的。但是下面的推演却不一样的。
杨士奇觉得接下来,就是土地荒芜,大家都不种地了。粮食供应短缺,而在何夕看来,就是另外的样子。
也就是何夕问杨士奇的问题。
杨士奇觉得何夕的想法很有深意,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说道:“还请大人明示。”
何夕说道:“我一直提生产力,生产力是什么你也知道,所以就农业上来说,就是尽快能让每一个人能耕作更多的土地,产出更多的粮食。这是才必须的。之前佃租模式,我一直不喜欢,就是因为,佃租这种模式,是没有去真正关系粮食生产效率?地主仅仅是收租而已,不关心佃户种得怎么样?如果佃户种得好,粮食生产多,地主或许还会增加地租。最好压迫到佃户仅仅有一口气不死就行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提供粮食生产效率。”
“而今不一样了。河北土地不缺,却缺人丁,地主是不可能亲自种地的。所以而今是很多自耕农发展大好时机,而这些农具如果能被百姓所购买,也对军工大有好处。更不要说,只有得到了反馈之后,才能开发出更好的农具。将来百姓一人能耕作几十亩上百亩的时候,北方粮食还是问题吗?”
何夕不由想起后世机械化大生产的农场,一望无际的农场,几个人就能控制住。而今自然做不到这个地步,但是何夕对农具改革很重视,再加上几个牲口,一家人耕种一百亩,甚至更多一点,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杨士奇说道:“大人,您没有干过农活吧?这怎么可能?”
何夕说道:“怎么不可能?不过是不在精耕细作而已?比如马耕,你不是没有见过。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农户是自耕农,是良家子。”
杨士奇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更多了。
如果说,今后大明乡下就是这样一个百亩为主的家庭农场为主,即便每亩仅仅生产一石粮食,一年下来也就是一百石,更不要说,是自己的土地,不用交地租,每年结余几十石粮食,就是非常殷实的人家了。
而良家子这三个字,更是让杨士奇有着无限的遐想。
汉唐之雄风就是建立在这三个字上面的,汉代唐代良家子都是自带兵器到军中服役的,正是有这样的兵源在,汉唐的军队才如此厉害。
让杨士奇陷入深思之中的,是这三个字带来政治上变化。
朝廷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就是因为地主经济模式,士大夫们之所以强大,就是土地所有制的问题,即便,朱元璋均平天下,让天下很少有两百顷以上的地主。
但问题是,谁都看出来这个模式不可持续。
因为虽然人口增多与内卷,上层对利益的不断追求,他们迟早将土地从自耕农手中夺回来,将自耕农变成佃户,将土地变成他们家族世世代代的根基所在,而百姓就是他们的农奴。
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
如果说,没有足够的人丁被剥削。不得不维持家庭农场这样的模式。因为地主权贵即便搞来土地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种地。那么这样的情况,反应在政治上,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杨士奇一时间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