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鹤乐学校礼堂里,鹤乐学校“抗日救亡运动培训班暨何岺先生抗日画展开幕式”现场,人影幢幢,气氛热烈。
主席台上,坐在左首主持席位的张石宪气宇轩昂,声音洪亮:“鹤乐学校‘抗日救亡运动培训班暨何岺先生抗日画展’开幕式现在开始!下面由谢钟锋校长致开幕词。”
坐在主席台靠近中间位置的谢钟锋庄重地站起,环视一眼台下众人,朗声讲道:“鹤乐学校抗日‘救亡运动培训班暨何岺先生抗日画展’开幕式,今天在这里正式举行。今天应邀前来参会的有hen省知名教授傅希振先生、吴芝僕先生和开封师范伊川籍教授胡玉坤先生。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坐在主席台中间位置的傅希振、吴芝僕和胡玉坤一一站起向众人鞠躬致谢。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之后,谢钟锋望望身边的何岺继续讲道:“何岺先生是鹤乐学校著名的美术老师。他是个生活上平易朴素、学术上精益求精的人。他有真才实学,崇尚人格气节。尤其在外寇入侵、国难当头的关键时刻,他以高超的书画艺术,义展义卖,资助抗日,受到了广大师生的尊敬和爱戴!在此,我代表鹤乐学校全体师生,对何岺先生的善行义举表示由衷的感谢和全力的支持……”
话音未落,便激起台下阵阵掌声,一片喝彩。
接下来,傅希振、吴芝僕和胡玉坤等与会教授先后作了即兴演讲,不时博得台下阵阵掌声。
最后,主持人张石宪大声宣布:“鹤乐学校‘抗日救亡运动培训班暨何岺先生抗日画展’开幕式’圆满结束!欢迎有意参加培训的同学速到二楼201室报名登记。同时敬请各位领导及学者随我一起前往展室观摩何岺先生的精彩画作!”
观摩途中,谢钟锋向同行的胡玉坤老师轻声询问:“胡老师,张景龙张先生这次怎么没有应邀到会呀?”
胡玉坤猛然想起,一拍脑壳,将谢钟锋拉至一旁小声道:“忘了告诉你,出于工作需要,张先生已按照组织安排于一个月前调离学校,现在洛阳南关的贴廓巷6号居住。有事你可单独同他联系。”
谢钟锋眼睛一亮:“贴廓巷?我有个表叔就在那儿做生意。我准备趁大礼拜日去看望张先生,也顺便看看我家表叔。”
洛阳南关。古色古香的瓦屋坯房,残垣断壁,伤痕累累。凌乱不堪的街面上,不时有衣不蔽体的难民抖着身子来回走过。
身穿深蓝长裤、洁白衬衫,一头寸发的谢钟锋在一个写有“贴廓巷”字牌的巷口驻足,警觉四望后正待进入巷内,忽然从路边一辆人力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男子映入他的眼帘。
“张石栓!”谢钟锋脱口自语。
此时张石栓已向车夫付过车费,手提一只半旧皮箱经贴廓巷口匆匆而过。
“张、张……”谢钟锋冲着张石栓紧追两步,欲呼其名,忽又觉不妥改口大呼:“张——石——宪!”
张石栓听到有人喊叫他胞弟的名字,便本能地转过头来,看到谢钟锋,眼睛一亮,但很快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谢钟锋则不远不近地紧跟其后,左曲右拐地来到一段深巷转角处,忽然紧走几步,追上张石栓。
“石栓同学不是在南京当兵嘛?几年不见,看这一身便装,你啥时候退役回来了?”谢钟锋望着张石栓的便装背影诧异道。
张石栓突然放慢脚步,似乎自嘲地略微一笑说:“不是退役,而是转移!”
“转移?此话怎讲?”谢钟锋一脸狐疑地盯着张石栓。
“日本鬼子攻势太凶,为安全起见,南京国民政府决计迁都洛阳,我作为卫戍部队里一名团长,理所当然就跟着过来了。”张石栓停下脚步,略微侧过身子,一脸无奈地向谢钟锋耸耸肩膀。
“面对日军暴行,老同学作为国军将领,理当挺直腰杆奔赴抗日前线,怎么会畏畏缩缩退到后方装这怂样儿!”谢钟锋也跟着停下脚步,大为不满,瞠目以对。
“嘻嘻,你当谁乐意呢!军人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上峰发令,你同学我随时准备奔赴抗日前线!”张石栓不甘示弱地伸出一只厚茧大手重重一拍胸脯,无意中触到什么似的,随手从胸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谢钟锋,“哎,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儿!我今天便装出来就是为寄这封家信,见着老同学,我就省得再跑邮局了。”
“如今都升团座了,像这档子琐事儿还好亲劳您这大驾?”谢钟锋一脸不屑地从张石栓手里接过信件。
“你哪里知道伍行里的规矩?尤其是我们带‘卫戍’圈儿里的,三年五年不跟家里书信来往是常有的事,更别说和亲人们见上一面。我也是憋了好多时日,好不容易瞅到今天这会儿空当。哎,快告诉我老爹和俺弟他们近来怎么样了?”
“怎么?天崩地裂都多少时日了,你怎么……竟然连一丁点儿消息还、还不晓得……”谢钟锋欲言又止,一脸诧异地望着眼前湖面一样平静的一双大眼。
“多少时日?我……还不晓得啥?”张石栓望着谢钟锋大感不解。
“哎呀,你真不晓得……你老爹他、他……”谢钟锋急于告知,竟然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看到谢钟锋反常的表情,张石栓已预感到事情不妙,上前一把拽住谢钟锋的一只胳膊急急追问道:“我爹他、他到底怎么了!”
谢钟锋一双布满血丝的丹凤大眼不忍正视张石栓,未曾开口两行热泪已扑簌簌流了下来。
“我求求你了,钟峰同学!我爹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张石栓难以遏制心头焦虑,哭丧着脸逼问谢钟锋。
谢钟锋紧咬嘴唇一字一句颤声说道:“一年前,惨无人道的‘南霸天’把恁金豆舅关到他家地牢里用尽苦刑,强逼你爹交出九龙宝鼎。谁知从那以后你爹便莫名其妙地离奇失踪了,直到现在还没找到。”
这一噩耗犹如晴天霹雳,直击张石栓的心坎。他感到天旋地转、五内俱焚,一时间难遏冲动,仰天狂嚎:“为什么!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嘛!啊啊啊啊……”
谢钟锋用一双泪眼望着张石栓,同时不忘依然警惕地扫视一眼四周,“石栓同学,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再哭再喊都无济于事。”
“这事儿没完!我张石栓一定要报杀父之仇!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张石栓近乎咆哮地狂呼乱吼,竟然对闻声而来的两名警察也视而不见,全然不顾。
“干啥大呼小叫、又哭又闹的!恁家里死人了还是咋的”一黄胖子警察凶神恶煞一般冲着二人挥舞长枪,大声嚷嚷。
张石栓这才意识到因一时失态招来了麻烦,正惶惶然不知如何应对,忽感后脊背处被人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回头一看,谢钟锋正向他丢下一个撤离的眼神,而后果断撤身快步开溜。
面对咄咄逼人的国民党警察,张石栓似有不甘地摇一摇头,转身紧随谢钟锋后尘,快步来到深巷尽头拐角处,这才余悸未消地回头望望,而后心照不宣地掩口轻嘘一声。
“真没想到离家才几年,家里竟然发生了天大的事!钟峰同学,你得赶快告诉我南霸天现在哪里,我张石栓一定要报这杀父之仇!”张石栓以征询的目光望着谢钟锋说。
“说到正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不如去我表叔那儿小坐一会儿,也顺便再打听一下恁老爹的下落,你看怎样?”谢钟锋一脸红光已渐渐为肃然之气所取代。
“你表叔那儿?”张石栓本能地左右望望,忙问道。
谢钟锋遥望贴廓巷方向,肯定地点点头说:“不错,听说表叔在贴廓巷开了个饭店,咱们一块儿去找找吧!”
谢钟锋与张石栓相跟着依次从“松盛恒”“三义成杂货”“永久堂布庄”“祥发布匹大商号”等略显气派的几家门店前匆匆走过,来在一家相对简陋的李记饭店门前停下脚步,便见一位头扎白色头巾的掌柜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此人便是李记饭店老板,中共地下党员、宜阳县委副书记李究珊。
李究珊笑望眼前小伙,忽然眼睛一亮,“咦,这不是俺家表侄谢、谢钟锋吗?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表叔,老早知道您在洛阳南关贴廓巷开了个店,今儿个专程过来看看您。这位是我的同学张石栓!”谢钟锋一把拉过张石栓向表叔介绍说。
“哦哦,张石栓啊,快快里边请,里边请!”李究珊警惕地瞅了一眼街巷两头,急急将谢钟锋、张石栓拉入店内。
“李叔您好!这里生意还挺热闹的啊!”张石栓不无警惕地望着店外街巷熙熙攘攘的人流说。
“这生意嘛……还马马虎虎,好歹出来混碗饭吃。”李究珊搬来两把圆凳分别递给谢钟锋、张石栓,“南关一带靠近洛河码头,商贸繁荣,有‘小洛阳,大南关’之说。你看这贴廓巷里店铺作坊很多,贸易往来频繁,繁荣程度可与南大街相比。”
“一点不假!要不是兵荒马乱、局势动荡不安,这里的生意当会更好。”谢钟锋说着,示意张石栓一块在李究珊对面桌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