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艾走在沙丘上,深一脚浅一脚,还是几日前和涣奚一起来时看到的那副景象。
此时又是下午阳光高照,她一身胡服短靴,束手束脚全图方便,临下车还在头上裹了一层纱巾,防止晒伤。反观辛景,长衫广袖,虽然偶然有风吹过,很是飘逸,可是爬起沙丘来难免磕磕跘跘,让他有些恼火,怎么一个冲动来了这里。
有辛景带路,两人很快就到了月牙泉,站在沙丘高处能清晰的看见泉水全貌。
黄沙之中唯一一片绿意,弯弯的月牙形如同镜面,倒映着天空的蓝。
一阵阴云飘过,太阳被遮掩住光芒,偶有阳光穿破云层倾斜下来,照耀下的沙山起伏,如刀刃般的沙脊明显分割两色,阳光下的一面金黄灿烂耀眼,阴影下的那面深沉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月牙镜面被掩光芒,又增添几分神秘。
辛艾满头是汗,随手扯掉纱巾擦了擦,指着前面低洼处广袤的湖水,疑惑问:“那是月牙泉?”和她在现代看到的完全两个样啊。
现代的月牙泉几乎快要干涸,全靠人工倒灌维持着一弯弯的湖水,浅可见底。
眼前这个,可比那个大了好多倍,周边的植物也茂盛许多。旁边还矗立了一座七层方形重楼塔,和现代那个仿汉唐的也完全是两个风格。
“你是不是被太阳晒傻了啊?”辛景也爬得累,里衣汗湿沾黏在身上,他不自在的拉扯,并没有什么用,早知道这么热,还是不来这儿的好。
泉边一只骆驼队正在休憩,脖子上的驼铃被风吹得叮叮当当。
辛艾看着眼前的景色,琢磨要怎么才能回现代,是不是跟当时一样往下走就行?
她刚准备下去,从沙丘后面冲出来几个人影。
辛艾一看,这不还是那几个乞丐?阴魂不散了啊!
拉着辛景就往前跑。
辛景回头一看,也知道几人不怀好意,武功他不行,只能拼命跑。
一阵风刮过,卷起无数沙尘。
商队里的护队人看见,拔刀冲出,乞丐见势不妙,性命要紧,顾不上再找辛艾的茬,又拔腿往回逃。
有一个乞丐稍稍跑慢了些,被追上的护队人拔刀刺伤,倒地哀嚎不止,眼见另一刀又要刺上来,担心性命不保,忍着剧痛,拖着鲜血淋漓的腿狂奔。
跑在前面的几人听见哀嚎头都没回,只顾得自己别被伤了就好。
乱世人命算什么,不过就是大风下的这些沙尘,随风飘荡,落到何处,何处是家。若是不幸遇到暴风,等到的或许就是灰飞烟灭。
她自己如今也未尝不是,就如同这鸣沙山里的一粒沙,这历史洪流里的一颗尘埃,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吹乱了位置,等风停了,落下,然后安然为家。她无法撼动任何一座沙丘,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起一股风,是把她吹回原位,又或者尸骨无存?
护队收起刀,骂骂咧咧:“他娘的小贼们,天王老子给你的狗胆!看还敢来劫不?”
辛艾紧闭着嘴,感慨了一下这个完美的误会。真是几个倒霉的乞丐,看来索嗣还没死心啊?
辛景也为这惊险的一糟有些感慨,倒什么霉碰到乞丐抢商队。
随队的胡姬看到两个小孩站着一动不动,以为被吓坏了,赶忙上前拉着他们安慰,又叫人护送他们回了牛车。
车上两人各有所思。
“阿兄,顺路去仙岩寺转转吧?”来都来了。
辛景还沉浸在刚才的惊险打斗中,无意识道:“嗯,早去早回。”
敦煌此时的寺庙也不少,仙岩寺是最大的一座,先有竺法护,后有竺法乘,寺庙繁盛已有好几十年。
仙岩寺就在宕泉河边,从鸣沙山出来,往东再往南走一段便到了,后人叫此处城城湾。
难以想象,这座寺庙之后一直伴随莫高窟一千多年,和它共同繁荣与衰败。
辛景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了仙岩寺外。
辛艾直接拉着他下车。
寺庙外围有几座石塔,石塔上雕有佛发和菩提等象征物,塔内为僧人遗骨。
辛艾是想看晋司空索靖的仙岩寺题字来的,于是直奔院门。只见门上“仙岩寺”三个大字遒劲险峻,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这个时代的书法果然是登峰造极,真迹和临帖那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辛景见她来了,又站在门口半天不走,于是催促道:“傻愣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去看了回家。”
辛艾只好跨门和他一起进去。
院内矗立一座崇教寺塔,塔右边是一座撞钟,左边是讲堂,四周都是一间一间的小屋,应该是沙门修禅的屋子。
讲堂内立有一佛像,辛艾叫不上名字,看风格只能判断是犍陀罗佛像。佛像前有一沙门坐在方座上唱经,此时非年非节,听经的人寥寥无几。辛艾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发现唱的是梵文,她也听不懂,干脆作罢。
出来偶尔能看见几个香客,虔诚的跪拜。
旁边有位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沙门在扫地,她走过去问道:“小师父,能否借经书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