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莘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杳玄此番心机之深沉可以想见,他到底还是顾忌着萧策这尊神仙,不然也不会用孙恩转移视线了。”
王谧苦着脸答道,“那又有什么办法,现在衡阳王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吞下这口气,先去收拾孙恩了。”
王莘忽然问道,“如今北府军中是谁人坐镇?”
王谧思索了一会,才答道,“是车骑将军刘牢之。”
王莘依稀还记得父亲对此人的评价,勇猛有余,头脑欠缺。
王莘重重叹气,这时局变化的竟比她想象的要快上许多。
马车这时也缓缓停下,回雪轻声回禀,“女郎,北宫已经到了。”
今日午后王莘是悄悄出的门,轻装简从,为了不扎眼,到了褚氏别院王莘就让北宫的车夫回去了。因而,返程只能搭王谧的马车回来。
王莘却让回雪吩咐车夫,不作停留,去王府。
王谧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王莘,妹妹怎么今天忽的转性要回家了。
好像这样说也不对,那原本就是他们的家。
王莘再未开口,掀开帷帘一角,瞧着北宫中的亭台楼阁在一片晚霞之中焕发着勃勃生机。
只是,这样安逸的日子怕是不长久了。
她原以为一年前的宫变已经是结束,现在看来,这场血雨腥风却只是开始。
放下帷帘,王莘闭上眼睛养神,王府之内,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
马车再次停下,王莘回到了无比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王氏府邸,“王氏府邸”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仿佛是王氏前几代某位有名的书法大家所书。
回雪扶着王莘下了车,王氏家奴便已经迎在门外。
只是他们没想到今日归来的不止有郎君,还有一年多未见的小女郎。
去年那场轰动全城盛大的婚礼,是风靡建康城半年多的谈资,一半的人是艳羡那样豪奢的胜景,而另一半的人则是为王莘的命运扼腕。
可绯闻中心的王莘仿佛无知无觉,自避入北宫就淡出大家的视线,让想要再挖些花边角料的人是遍寻不着。
他们不知道曾经的天之骄女躲在北宫是在干什么,是独自舔舐伤口?还是就此消沉寡居?
可听说她与哀帝并无几分情谊,甚至传闻这两个人各有青梅竹马。
王莘自己却清楚,自己除了王氏女这一个身份,再无依仗,甚至除了婚姻这一张底牌,她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改变如今无力的局面。
她无数次嘲笑自己,明明最不屑于依附男人,可却又只能利用这样的关系达成联盟。
身为无权无势,只有家族荫庇女子的悲哀,大抵就在于此吧。
嫁给哀帝,是康宁长公主为王莘选择的出路。
王莘即便再不愿困在这四角的天,四角的宫墙之中,最后却也明白这不是她与萧临两个人可选的,这是琅琊王氏与景氏江山的盟约,是两个世族用姻亲维系权势的砝码,她只能认命。
她自然可以做个贤德聪慧的皇后,以王氏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为他周旋平衡,为他生儿育女。他若是不喜欢自己,大可以将青梅竹马接进宫来为妃为嫔,都无所谓。
唯权势二字,只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可自保无虞。
可萧策亲手击碎了她的幻想,让萧临死在大婚当夜,就差一步,她就是执掌凤印的王皇后了!
她绝不相信这是萧策无意,全建康城的人都知道那天王氏嫁女,帝王立后,既然他和杳玄要这样恶心自己,那就休怪她无情了。
可是如果萧策死了,谁有能力能来代替他掌控这乱局呢?
王莘在等,王氏也在等。
王谧将妹妹送到了父亲书房门口,像护崽的老母鸡般一步三回头不肯离开,只是王莘眼神坚定,催促着王谧离开。
有些事,就像是脓包,总要戳破了,流尽了血结了疤才能生出新肉来。
推开房门,熟悉的身影伏案而坐,面前烛影微晃,灯芯几要燃尽,王宪也顾不得换,任凭光亮一点点衰弱。
王莘缓步而入,走近案牍,为父亲换了烛火。
明暗交接之间,王宪面上似有不悦,沉声道,“不是说不许人打扰么!”
新来的仆婢怎么这样不懂事,这样一扰,他的思绪也被打断。
王莘轻声道,“太暗容易伤眼睛。”
王宪听到女儿熟悉的声音一时愣住,过了许久才敢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竟然不是幻觉?
阿姒,竟然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