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格德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岔口。
当他第二次飘进又一个由橘黄色的黏土构成的窄小的洞口后，哪怕是正午最为炎热的光线也无法透进这样黑黢黢的坑道中了，直到思格德顺着甬道来到这里。
用坑道来形容这样一个岔口并不准确，它就像一个被掏空的有数十层楼高的巨大蛋壳，那些可供好几人并排通行的通道和这样一个深埋土中的巨大的空洞相比，就如同无数细小的、爬上鸡蛋的霉菌菌丝一样窜连在上面——这是无数代的格利泽人修建出来的工程奇迹。
思格德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这是一个交通枢纽，这是为了方便通行，为了节省时间而构建的巨构。毕竟对于格利泽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加宝贵的东西了。
思格德在这里见到了久违的光亮，那是一些微弱的跳跃着的绿光，它们在整个枢纽的上层跳跃，如同舞女翡翠般的丝带一样变换着姿态，在这窄小的苍穹之下辉映着。
借着这丝缕的光芒，思格德甚至能够看清这样一个枢纽的全部：
那样一个由一系列由复杂的齿轮和巨大的杠杆构成的机械装置支撑起了整个空洞，四五个沉重的完全由铁制的风轮在空洞的下面迟缓地转动着，它的宽度之大差不多占据了空洞的三分之一。
其余数千组更加小型的风轮被精密地分布在整个空间中，它们可以随着空中的风向灵活地变换自己的位置，以此来调整整个空洞中的气候。
思格德认出来了那些光亮的身份，如果他仅有着格利泽们的记忆，那些和过去记忆一样的微弱的光辉甚至不值得他分出一秒的时间来驻足观看。但林升的记忆告诉他这是格利泽人又一个惊人的壮举。
这是极光发出的光亮。
那些弥漫性的弧形的绿色光斑，正是极光所发出的光亮！在这数百米深得地底，在这样一个被无数代格利泽人掏空挖掘出来的空洞里，谁能想到竟然能看到极光这样的光亮呢！
这样一种绚丽多彩的等离子体现象，它本应该发生在太阳带电粒子流进入地球磁场的时候，发生在地球南北两极附近地区的高空，发生在地球上空90到130千米的地方。
这样的天空出现的灿烂美丽的光辉，现在被格利泽人搬到了地底了。
那些表面锈迹斑斑的机械结构在这样的光辉下就像是神明赐予格利泽人的礼物。
但这实际上是格利泽人建立的一套巨大的发电、通讯还有交通系统。那些巨大的风轮是一套深埋在地底的风力发电装置中的一部分。
对于格利泽来说，地表那些可怕的风暴就如同时间一样贯穿在每一个格利泽人生命之中，这些狂风能吹动地表任何与大地分离的东西——于是格利泽人用这波塞冬的愤怒来发电。
无数的或细密或宽大的甬道分化了，驯化了那些狂风，让它们将灼热的空气冷却下来，然后吹动那些巨大的风轮，让它们无时无刻不带动着那些巨大的磁极转动着。
这只是格利泽人改造自己所处环境的一个微小的尝试，就像那些高层的极光所展露出来的信息一样，格利泽人更是人造了一个小小的循环着的大气在这样小小的空间里。
极光的产生是需要相应的环境的。
在过去的地球上，这些美丽的光彩是由于来自磁层和太阳风的带电高能粒子被地磁场导引带进地球大气层，并与高层大气，与热层中的原子碰撞造成的发光现象。
对于这样一个每一寸土地上都布满了放射性物质的星球而言，那些带电的高能粒子是最不缺少的东西了，在格利泽人的精心选址下，那些位于空洞顶端的岩石层富含了更多的放射性物质。
在枢纽最上层的，靠近岩石顶层的地方，那些升腾的热空气被这些短波辐射电离，然后这些电离过的离子与电子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细密的电离层。因为它能够反射无线电波的远古，它被格利泽人们充分地利用起来，进行远距离的无线电通信。
因此这就是一个天然的通讯终端，那些从远方牵引而来的包裹了铅的电缆会汇聚在这里，以此来进行信号的传递。
“这极光真的太美了。”
一种别样的情感甚至让思格德愿意停下自己的脚步来赞美这个由格利泽人塑造出来的奇迹——那是一种自豪的感觉，即使是林升的记忆中也未曾见过这样深藏在地底的极光。
“这有什么美丽的。这些光线总是会干扰通信。而且这些东西根本没有用处。”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思格德的身后响起，“除了几条被精心维护着的线路，大部分通信线路大部分时候总是坏的。”
每一个格利泽人都是天生的辐射探测器，在这遍布辐射的星球上，格利泽人从那些夹杂着放射性矿物的地底中探寻较为安全的路线，再给那些较为脆弱的电缆裹上厚厚的铅筒。
这些通信线路的建立花费了格利泽人整整二十万代人接替的努力。但它们的效果是显著的，那些漂浮在甬道中的尸骸数量大大地减少了。
而格利泽人技术爆发式的发展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思格德把记忆中涌现出来信息短暂地抛开，当他循着声音转过头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如同孔雀草颜色一样的信息素，那样的活泼和欢快的气息让他甚至忘了对于自己亲眼见到这些宏伟的造物的震惊。
在微弱的光线中，思格德看到了如同莲花蓝宝石般闪烁的眼睛，在这样恶劣的星球上，怎会还有着如同太阳般光芒的，似火，似融化的黄金般的透亮的眼睛呢？
“我叫帕帕拉恰。”这个女孩子这样告诉思格德。
两根此时尚且年轻而有力的触须接触了一下，那深藏在触手中的神经纤维束简单地互相触碰了一下，就像一条街道两边的人对视了一下双眼。
思格德看了一眼那样璀璨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爱人，一个妻子，一个在几天后会和他一同躺在冰冷的石壁上，一同被那些枯槁的收尸者收走尸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