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时间湮灭了太多的东西,有些人你还认识,可你不会再记得他的名字,扣除牙牙稚子和垂垂老朽占去的那些混沌的岁月,二十年占了人生黄金年龄将近一半的时间,这是一个很久的跨度,足够让你忘记一些你曾以为会记住一辈子的名字。
柳相对可以肯定的是这位方脸的少年是他的同班,他此刻也学着自己的样子用脚拄着地,正一脸迷惑的看着自己。
“走!”
心里回忆着他的名字,柳相对用脚向后一蹬地,自行车又飞速的向前跑去,而身边喊话的那位早已经撒开了车把,举起双手迎着对面一帮刚吃完饭正准备去洗饭盒的住校男生冲了过去。
“借过,借过啊,车子没闸,撞死白搭!”
撒把少年哈哈的笑着冲向了人群,本以为会招来一阵打闹嬉笑,可怪异的是,那些男生只是麻利的让开了身子,没人答话,在那些依旧显得稚嫩的脸上有着一丝仓皇,很明显,在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没有学会将心事藏进心里,开心难过全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啦,吃早饭又吃到了老鼠?”
扶住了车把,少年停在了原地,他也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开口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滚蛋!”一个稍显壮实的学生白了他一眼,随后便冲着慢慢悠悠骑在后面的柳相对走了过来。
“相对,出事了!”
柳相对还记得这个人,这是他能叫出名字的为数不多的初中同学中的一个,这是他的死党,海子,章墨海。
“怎么了?”柳相对下了车子,扶着车把跟着章墨海一起向着教室走去。
“看见没?警察来了。”
顺着章墨海用嘴指的方向看去,穿过花坛,穿过甬道,有一辆闪着警灯的面包正停在初三男生宿舍的外面,几个穿警服的人正在跟教务处的老师说着什么。
“你们干啥了?”
柳相对一边随意的问着,一边整理着回忆,回想着自己在初中的最后那个月里发生过的大事件。
“昨天下了自习,我跟明明雪峰几个人把职教的玻璃给砸了。”
“哦?砸几块玻璃至于叫警察吗?”柳相对眯着眼睛看向了章墨海,一脸的玩味,他已经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这不听着打碎玻璃的声音挺好听,男寝室的同学都加入了进来嘛,一不小心把他们所有教室的玻璃都给砸了。”
章墨海挠挠头,有些沮丧的说道:“砸了200多块,我们觉得这不是啥大事,谁知道今天他们竟然报警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柳相对的脸色却郑重了起来,前所未有的郑重。
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件事情后续还会发酵,当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以后打开了初三男生的宿舍,无意中又搜出了13把西瓜刀还有半盒避孕套,当然避孕套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么一大堆的西瓜刀,全部开了锋的西瓜刀。
95年是华国的严打年,公安部要求命案大案必破,以破案率来考核所有的警察队伍,在那个时期发生了很多期震惊后世的冤假错案。
后来的人们总是以事不关己的姿态谈论着那些被冤枉的好人,替他们惋惜,然后大骂着办案人员的糊涂,可谁又知道,在这个不起眼的县城里,在这个阳光正好的清晨,发生的这一起不起眼的案子,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没人知道,没人关心。
可柳相对知道。
这是发生在一个特定历史背景下的一个普通人身上的悲剧,这个悲剧的主角,是他的同学,章墨海嘴里的明明。
魏明明。
后来派出所的所长为了自己的政绩死死按住这件事情不放,将这些刀与前不久发生在镇里的一起蒙面入室抢劫案现场遗留的作案工具进行了指纹比对,做出了指纹一致的结论,而出于义气和无知出头顶罪的魏明明,毫无意外的锒铛入狱。
八年有期徒刑!
没人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柳相对知道。
魏明明只是砸了几块玻璃,他认为顶多也就是开除学籍罢了,这不是多大的事情,反正自己就算不开除也考不上高中。
他没有意识到,就是这几块玻璃,让他的命运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出狱后由于没有文化,没有特长,家里没有背景,魏明明做了街头的混混,浑浑噩噩一年以后在一次普通的街头斗殴中被扎死,结束了他这悲伤的一生。
当年的魏明明是悲哀的,他只能无力的去接受命运的安排,而这一世的魏明明是幸运的,在他命运的拐点,柳相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