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又开始紧张了起来。</p>
她知道二郎过往的身份，也清楚如今眼前这个人的身份。</p>
这样两个人，她想不明白为何能如此气氛融洽的坐在一起交谈。</p>
朱允熥只是看了眼被高仰止压住的箱子，这里面装了很多人的秘密，也包括本可以让朱允炆过得更好的钱财。</p>
但他却没有动，也没有生出借此再造事端的想法。</p>
“信国公汤和的灵柩，过些日子就会被送去应天钟山，届时葬入功勋陵内。”朱允熥换了个话题，平静的解释着。</p>
朱允炆点点头：“此举收人心，倒是让人不曾想到。”</p>
朱允熥望向朱允炆：“倒是那些人也不曾想到，未曾能拉拢到你。”</p>
“他们也不过是广撒网罢了，我一介废人，可有可无。甚至在这些人看来，我还不如这皇城内的一个阉人更有价值。”</p>
朱允炆自嘲似的摇着头，低头捏住酒杯。</p>
在他身边的秋娘目露柔情和怜惜，双手轻轻的抱住朱允炆的手臂，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p>
“共饮！”</p>
朱允熥举杯，看向朱允炆，将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p>
“天下很大，大到随意一个地方都能藏污纳垢。”朱允炆望着朱允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微微一笑，亦如他满饮杯中酒，继续道：</p>
“朝廷这两年做的事情，压制了多少人，这些人心中难免总是会有怒气的。</p>
而现在朝廷又推行新政，势必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些人心中也定然会有不满。当这些人都走在一起，对朝廷政令表示反对，他们自然要顺势而动。</p>
中都皇城能被他们插手进来，能将这些东西送到我这里，旁的地方呢？”</p>
朱允炆留下了一个很是微妙的疑问结尾。</p>
随后，他便端着酒杯，细细的品尝起中都皇城的膳食。不时再与身边的秋娘低语两声，安抚这个女人那敏感而又紧张的内心。</p>
朱允熥眉头却是不禁皱了起来。</p>
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冲突。</p>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p>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分配。</p>
新政会触动很多人现在已有的利益，这些人或许会畏惧朝廷严苛的律法和杀气腾腾的兵马，但在这些人的心中，自会有一团不满于朝廷的怒火在燃烧着。</p>
他又望了一眼仍然被高仰止压在手下的那只箱子，忽然很想探究清，这箱子里究竟都藏了哪些人。</p>
高仰止目光下沉，默默的注视着对面的炆废人。</p>
他有些不确定炆废人今日将此物拿出，究竟是心存报效朝廷，还是为了混乱皇太孙心神。</p>
这可是在数年前，还有望争夺大明皇太孙之位的有力人选啊。</p>
高仰止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慎重。</p>
而在他身边的白玉秀，则是眼神不断地望向院外。</p>
中都皇城将要发生一场清洗了。</p>
今天，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倒在血泊之中。</p>
“我等四人，各自领兵，封锁中都皇城四面，由外而内，一一清查，但有可疑，格杀勿论！”</p>
在场，权位最高的孙成，目光阴沉开口。</p>
而在他面前的田麦、马洪庆、牛大富三人，亦是脸色沉着的点着头。</p>
孙成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清查中都皇城里外勾结之人，本就在他的职责之内。</p>
若以严格而论，如今中都皇城生出这等奴婢与外勾结的事情，他锦衣卫本就是有了失察的罪过。</p>
田麦开口道：“炆废人那边给的线头，顺着往下拔出根，连带着往周围扩散，这一圈子的人都脱不了干系！”</p>
马洪庆点点头：“动手吧！咱们的人都已经调过来了，另外还叫了留守司的兵马堵在外面。”</p>
曾。</p>
四人之中，唯有牛大富乃是新晋之人，全程未曾说话，只是抽出腰间佩刀，手臂夹着刀刃划过，眼里充斥着杀气望向四周。</p>
整个中都皇城忽然被封堵禁严了起来，这让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的人，都变得心神惶惶不安起来。</p>
彭！</p>
一声巨响。</p>
皇城内的一扇门被锦衣卫重重踹开。</p>
“封令，查奸细歹人。”</p>
一名锦衣卫小旗官在门外喊了一声，随后便挥刀领着人冲进屋内。</p>
容不得给屋内的人开口喊冤的机会，只听屋内传来一阵刀声和惨叫声，随之便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散出来。</p>
等到锦衣卫们重新走出屋子。</p>
在屋外，已经被确认过没有问题的中都皇城内侍们，则是胆战心惊的攧手攧脚走进屋子。</p>
少许，这些内侍就已经是抬着一具具的尸骸走出来，将这些满是鲜血的尸骸整齐的摆放在了地上。</p>
皇城外，各司衙门闻风而动，淮右各家也都派了人前来等候消息。</p>
留守司因为被调用了兵马，他们的人是最先来的。</p>
中都留守司留守封云松，少见的穿上了自己的甲胃，腰上配着刀，目光焦虑的望着宫门紧闭的皇城。</p>
他是中都留守，中都一应安宁都在他的肩上。</p>
皇城生乱，更是干系了他的顶头乌纱帽。</p>
凤阳府知府丘凤珍紧赶慢赶的带着知府衙门的人到了宫门外，老远便看到徘回在宫外的封云松。</p>
他当即丢下众人，快步上前。</p>
“老封！”</p>
“老封！”</p>
丘凤珍张嘴喊了两声，封云松停下脚步，皱眉回头看向跑过来的凤阳知府。</p>
“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你留守司的兵马还堵在外面了？你封云松不知道太孙殿下还在里面？你封云松想要干什么！”</p>
丘凤珍上来便对着封云松一阵噼头盖脸的怒斥。</p>
然而，他的眼神却是不断地瞅着四周张望。</p>
封云松脸色阴沉，等到丘凤珍骂完，这才冷哼一声：“丘知府当真是忠君护国啊！要不我老封送你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了？”</p>
丘凤珍脸色顿时一黑，连连摇头：“皇城重地，岂是我等能够擅入的地方……老封，你透露透露，到底是怎么回事？”</p>
他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p>
只知道，皇太孙殿下现在是在中都皇城里面，还知道炆废人也在这皇城里面。</p>
“难道！”</p>
丘凤珍浑身一颤，不由低呼了一声，随后双眼惊恐的抬头看向封云松：“太孙殿下要对……”</p>
说着话，丘凤珍伸出手掌，对着自己的脖子划拉了两下。</p>
封云松顿时翻了个白眼。</p>
丘凤珍见着封云松的反应，自知这是自己想错了，不由气急道：“那你倒是说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p>
封云松有些无奈，只是知府衙门的面子还是要照顾到的：“中都皇城，我你皆要守规矩，可有人却不守规矩啊。”</p>
封云松没法将话说的更清楚些。</p>
说的再多，今天这宫外头也是要死人的。</p>
丘凤珍却是又肩头一颤，目光紧张的望向巍峨的皇城城墙，不由连连摇头：“都死！都该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