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几声哨音从光裕寨东面的营地传来。一名身着蓝布裤褂背着铁刀的健硕汉子手握着鞭子站在两间营房前大声呵斥着:“动作都快点,集合……伍长检查各伍人员、兵器……列队。宋承康呢?你太慢了,进队。听我的命令,出操。”五十名身着灰布衣裤的团练兵排着队列向校场跑去。蓝衣汉子边跑边喊:“我们吃谁的饭?我们穿谁的衣?我们听谁的命令?”兵卒们答道:“我们吃光裕寨的饭。我们穿光裕寨的衣。我们听光裕寨的命令。”对面不远处,席军民也把自己带的兵卒集合完毕,列队向校场跑去。另外几支队伍也陆续向校场集结。当蓝衣汉子带兵进入校场的时候,在碉斗旁的指挥台上已然站立一人。此人沉稳干练,脸色微红,左脸外侧有一丝白色蜗痕,原来正是宋启愚。蓝衣汉子将队伍带到指挥台前,躬身行了个礼说:“团练,今天又是我们‘裕’字哨最快。五十个兵卒一个不缺、一个不少。”宋启愚欣赏地点了点头说:“光照,兵带得不错。按老规矩,今天‘裕’字哨和值班守城的‘永’字哨午饭加肉菜。”台下“裕”字哨的兵卒们个个面露喜色。此时,席军民也把队伍带了过来,不服气地对蓝衣汉子说:“董阳,又被你抢先了。”然后,他回头对本哨说:“今天要加练,明天我们也得吃肉。”
宋启愚见队伍陆续到齐,就下令各哨带开,正常训练。宋启愚在练了一会儿拳脚后,便只身出了校场,顺着东街向内南门走去。一路上,早出的寨民们纷纷跟宋启愚打招呼。宋启愚也笑着拱手应答。
其实,自打进了光裕寨童道生就再也没有合过眼,自己的经历和几天来的遭遇总在他的心中萦绕。宋启愚他们离开迎宾舍的时候,童道生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他轻轻拉开屋门,来到院子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他缓步走到大门外,石板街两侧的寨民都还没有起,街上冷冷清清的,远处的“光前裕后”砖屏还矗立在街口,道边的树木一动不动,树冠上挂着一层白露。童道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详。当他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一对中年夫妻刚准备下灶忙活。男人看是童道生,赶忙笑着迎过来说:“小先生咋起那么早呢!团练交代过要好生看待先生。您先回屋坐,小人这就准备茶饭。”男人一边让着童道生一边招呼女人说:“快烧水,给先生洗脸用。”童道生连声道着有劳。
这座光裕寨始建于二百三十多年前,当时天下大乱,战火频仍,宋氏先祖为避祸从河南迁居山西,以种田贩牛马为生。随着资产的增加、实力的增强,宋氏开始慢慢建立寨堡、蓄养武装。一百五十年前,宋氏远祖因剿灭山贼有功而晋封副尉。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间,为了对付突厥、柔然、奚等少数民族对北方的威胁,中原政权先后册封宋氏五代九人为大同、代州、云州等地的官员或边关镇将。宋氏更是代代都有子孙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七十年前,前朝的宣宗皇帝在北方被困,是宋氏高祖救其脱险。为表彰宋氏忠烈,宣宗皇帝御笔题写了“光前裕后”牌匾,致使光裕寨名声大振。此外,光裕寨还屯垦、畜牧、生产、买卖,并在山里开采煤矿,陆续归附光裕的边民达到了一千七百多户,近万人口。三十多年前,大周开国,宋启愚的祖父因得罪代郡藩王由雁门关镇守改任闲散官职。当年刚过而立之年的宋老太公负气辞官,回归故里,专心发展生产,教授子孙,保护地方,这才有了现在兵备完善、固若金汤的光裕寨。
进了内南门,过了文庙、祠堂和寨仓,宋启愚回到了宋氏老宅。这所宅院在一众临街的建筑中并不格外扎眼,院墙古朴破旧,但它门楼的高度却要远远高于其它房屋,垂花门的结构也十分繁复,大门外一对石狮雕得威风凛凛,尤其是门楼上挂着的“光前裕后”金匾,彰显着这里的与众不同。值班的管家见宋启愚进了头道门,连忙迎上来陪着笑说:“二少爷回来了。老太公正在后园等着您呢。”宋启愚边走边问:“老太公又看曾孙们练功的吧。我父亲、二叔、三叔他们去给太公请过安了?”管家答道:“是,老爷们问安后都回自己院儿了。现在只有五少爷在太公处教孙少爷们练拳……”说话间,宋启愚已经穿过了二门和正厅,来到了后园月洞门边。他收住脚步,悄悄往园内望去。园中央的空地里,一白面少年正在指导着一个幼儿笨拙地练习基本功;旁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在施展着一套拳脚,看样子已经比较熟练;一位老者背对着宋启愚站在园子东北方的石缸前,正悠闲地给鱼儿喂食。练拳的男孩眼睛尖,最先看到宋启愚。他收住招式高兴地跑过来拉住宋启愚就往院里拽:“太公,二叔回来了。太公只顾等二叔,都不看我练拳了。”宋启愚抱起小男孩走着说:“二叔看了,承宗拳练的不错,都快赶上二叔了。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以后要带着弟弟妹妹们有一番大作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