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您是醒不过来了。”裴忱叹息。“或者,您此刻与魔已经成为了一体。”
他嘴角带了一丝冷笑。
“这便是真正的魔渡众生,魔存在每个人的心中,所以无论是人还是神,都可能成魔。”
神后将离。
这依旧是一个久远到人类不曾记下的名字,人类能用文字记叙的历史太短,隐夜纪的魔族文字里又绝不会用平和的语气去叙述一个魔族的大敌,所以今日之前,裴忱不曾知晓有这样一位神明的存在。
而今天之后,他又意识到这位神明是彻底的陨落了,祂已经不再是神明,所以将离这个名字,也应当从此消逝。
裴忱又觉出了一点伤感来。
这次不是为外物所影响,而是真的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与他隔了千万年时光的神明而感怀。
他的眼角坠下一滴泪,他不是碧落海里那些鲛人,自然没有坠泪成珠的本事,不过此地的珠宝已经足够多,其中也不乏鲛珠的存在。
只是缺了一滴人的眼泪。
征天的手从黑棺上收了回去,他的语气比平时更为冷醒。
“不需要哭泣,这没什么可哭的。人会死,神魔亦会消亡。只是在漫天的神仙当中,将离算是没那么蠢的一个,所以我打算帮她报这个仇。”
“你们倒是很警醒。”戾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这陵墓为之震颤着,也很像是一种悲鸣。“但很可惜,你们离不开这里了。”
“你不过是手下败将——而且是祂们两个人的。”征天冷冷道。
“但你不是祂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不会以为有了一点气息,便能够假充祂们了吧?我是那两个家伙最初的对手,也必然是最后的对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戾的声音是傲然的。祂躲在神后的陵墓之中,用千万年的时间把神后变为了他的养分,然而他依旧是最初的众魔之主,有着与任何一个魔神都不相上下的骄傲。
“你等不到那一天。”征天道。“有人会做祂们的对手,但不是你。”
戾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尖声大笑起来。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要与神魔相抗衡罢?你以为世上所有人都能成为人皇,能挥剑向天?即便是人皇也要身死道消,而神魔却将亘古存在!我们与这世界一同诞生,也必然与这天地一同消亡!”
那样凛然的宣告却不能让裴忱动容。
他抬起眼来,黑棺上此刻是纯粹的黑,因为裴忱心中已然没有任何杂念,他终于意识到这黑棺的功用是什么了,它能叫观者看见自己心中最渴求或是惧怕的事情,这依旧是对七情的运用,是这位魔神最擅长的。
然而也并不可怕。
人心是那样难以把控的力量,它可以被迷惑操纵,然而也永远不能尽绝。
“神魔还会湮灭。”裴忱冷然道。“当神与魔的力量达到不相上下而互相碰撞,你们就会湮灭,回归天地的最初。这天地是有规则在的,当一个存在的力量愈强大,便也就愈接近于消亡,因为天地需要这份力量的反哺。”
“你如何知道这样的秘密?”戾的声音终于多了一点犹疑。
“自然是从典籍之中,人皇的时代沿用了隐夜纪的文字,你们魔族的文字不是不可解读,莫要太狂妄自大了。”裴忱拔剑。“我不能与你抗衡,但我可以让神的力量反叛。”
这其实不过是一个猜测。
一个疯狂大胆,然而也是此时此地最为严密的猜测。
征天看见裴忱拔剑,不需他说话便已经化为一道流光,只依旧不肯附身在剑上,而是没入了裴忱的体内。
裴忱已经很习惯被征天狂暴的力量所影响,他的经脉被这样的力量拓展得比常人宽阔许多,但依旧每一次都要承担这样的痛苦,似乎随着裴忱的承受力在提升,征天也在悄然提升自己所动用的力量。
征天那样骄傲至于有些狂妄的存在,要收束自己的力量显然是很难为他,所以一有机会,他总要放出尽可能多的力量来。
那一剑没有斩落在黑棺之上。
因为裴忱知道那不是凡人所能撼动的东西。他的剑看似落在空处,落下时空中却有淡淡的金芒亮起,绳索一般缠住了下落的剑。
四面的天地之力暴动起来,蕴含的不是魔神的气息,而是真正堂皇光明的神力,那力量不是凡人可以抵抗,但裴忱的剑上燃烧起血色的光芒,叫他能在这狂暴的能量之中屹立不倒。
这一刻裴忱用的反倒是属于魔的力量。
“神后已然不能醒来,但她的力量,却依旧可以不被人所窃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