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个壳子,我并非真正的身死,这棺材倒也无用。”神后不以为意道。
不知怎地,裴忱听见她这样答复,忽而便有些想笑。
若真只是个壳子,何以极尽堂皇之能事?到底还是有些放不下的。
他忽然觉出自己忘了些什么事情。
那被称之为‘戾’的魔神,已经半晌没有出声,从神后在最后一重黑棺中发声开始,此地的魔气也似有所收敛。
与此同时,他听见神后的声音。
“况且外头不过是些俗物,唯有最后这一重才能算是有些意思。”
裴忱听了不曾心动,反而有些警觉。
世间自然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但也总要有缘法才能拿到,这是神后为自己选下的埋骨之地,纵然豁达,也绝不会允许旁人将之拿去。
但他并未出言打断,只静听神后究竟要说些什么。
“凡人要成仙途,便要脱胎换骨,以雷劫脱胎风险重重,雷劫乃天罚,罚这逆天之举,自然不会让人好过,但世间仍有规避之法。”
裴忱微微一挑眉。征天看他像是意动的表情,似乎要出言阻止,但被裴忱摇头阻住了。
征天一愣,神色略带恍然,眼里也像是存了一点笑意。
裴忱知道他在笑什么。
笑他以凡人之躯敢于去戏弄神与魔,笑他有些自相矛盾,既看着苍天命轨,又要不敬天命。其实裴忱自己也觉着这有些可笑,只是他不敢笑,怕露出些异常来叫正注视着他的那一个——或是两个存在察觉。
“这便是最好的规避之法。”神后的声音显不出急切的意味,然而裴忱意识到,祂的确有些焦急,因为自己没有给出恰当的反应来,这大抵是打乱了祂的计划,叫祂不得不再解释一番。
裴忱只很恭谨地答道:“误入神后安眠之所便已经是最大的不敬,小子不敢再有造次。”
征天的眉毛又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想笑,但还是生生憋住了。
神后在那棺内,依旧能看见这墓内的一切,征天却像是个超然的存在,神后只知他咋此处,却对征天的神色似无所觉,故而裴忱还能把话接着说下去,神后也还依旧答他。
“此物与我无用,自然要赠与有缘人。”
若说有缘人,倒是费展还像更有缘几分,裴忱不由得腹诽,他能来到此处离不开征天相助,然而费展却全是凭着一己之力走进来的,且其后也未受多大的影响,在费展进入到这镜冢之后,自始至终也只有夏云笙一个显得过于凄惨了些。
“有此物,便不用再惧雷劫,它于仙家其实无甚用处,不然我倒不舍得将之赠予你。”
“没时间了。”征天忽然叹息一声。
裴忱微微一怔。
征天的声音又有些恍惚,不再全然是个矜傲少年人的嗓音。然而与方才也有所不同,这声音更为醇和些,有种中正平和的力量,不像是为魔主影响的结果。
这大抵是征天身体里神性的那一部分。
征天的神色也带着三分茫然,更多的则是悲凉的意味,他注视着那棺椁,目光并不为那棺椁上的种种图景所夺,更像是在透过棺椁看着其中的什么人。
“原来你是真的回不来了。”他轻轻地叹息着,把手放在那一重黑棺之上,他的眼神是那样哀凉,即便那真的是曾经的神皇在透过征天的眼睛看着这里,这也绝非是看所爱之人的眼神。
征天的眼神渐渐在一片静默之中转为空茫。他的叹息像是一阵风,穿过这本不该有风出现的墓室。
裴忱向前走了几步,但他觉出征天身上现下有种奇异的力量,将他阻挡在外。
于是他只好停下脚步,听另一个存在透过征天喃喃自语。
“将离,将离,你走的路最终还是和我那么像。”
说完这句话之后,征天的眼神忽而冷锐起来,裴忱感觉周身一轻,连忙上前几步。
将离,那不像是这样一个人物该有的名字。那两个字听上去是哀婉的,可还能是一种很娇艳的花儿。
神后也曾经是个芍药花一样的女子吗?然而在这墓室里千万年与世间最大的恶纠葛在一起,什么样的花也都该枯萎了。
于是在这个瞬间,裴忱看见那黑棺上的景象又变了。
变为繁茂的芍药花丛,枝叶之间掩着一张素白的脸,但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子,那张脸渐渐明晰起来,裴忱却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