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都大教堂是建筑艺术上的传奇。
这栋伟大的建筑完全抛弃了建筑学理性的概念呆板的直线与厚实的拱券被唾弃。十二根巨大优雅的圆柱塔楼与无数细密的拱柱支撑着整个教堂的重量教堂内部四十二间小礼拜堂全部由倾斜的柱子支撑所有的平面组成了复杂的波浪线。
十二塔楼轻盈的尖顶上雕刻着圣徒的塑像他们居高临下威严宛若主宰般俯视着全城。
外围看到不到砖块与水泥的半点痕迹惟有的只有出至名家之手的浮雕。怀抱圣子的圣母、神话中天使与恶魔的战役、圣经故事里的一个个场景这建筑几乎完全由大大小小的工艺品堆砌而成。
它最极至地追求着视觉上的美感。
破坏这美感的哪怕是重要的梁柱也得被镂空刻上蜿蜒的花纹。
事实上在建成之初就有人预言这教堂不到十年就会崩溃但至今一百三十年的历史见证着这奇迹的存在。
“费都的皇冠”主教们经常用朗诵赞美诗般的语气来描述它。
但费都的市民私下给它起了个绰号:“圣冢”因为在夜色笼罩时眺望这森然气派的建筑总觉得它如同世间最巨大的墓碑像尸骨般嶙峋可畏充满梦魇般的残酷华美。
诺森.菲利浦在圣冢后院的苦修所生活了二十年他年近六十岁脸上的皱纹重重叠叠。长期清水与豆子的饮食让他瘦得仿佛骷髅坚硬的干豆子使牙釉质严重磨损每当这个老头张开嘴时一口被磨尖的畸形牙齿叫他仿佛地狱的魔怪。
苦修士只能吃这种食物他们用生活与**上的磨难来表明精神的无比虔诚。
“贪婪得像猪一样的主教我捐献的财富能享用一辈子的里脊肉和美酒。”每次就餐时诺森扒拉着盘中的豆子总要嘀咕上这么几句。
整个苦修所的修士都是由请求庇护的逃犯担任没有正而八经的神职人员愿意干这差使但苦修士的多寡往往又是教廷评定地区主教是否称职的一项依据。
“惟有苦修士才是真正将灵魂奉献给主的人。”民间和教廷上层都这么认为。
不少修道院的神甫总是用抽签的方式半年一轮换地担当这要命的职位。
“倒霉又得去牢子里待上半年。”抽到下下签的神甫沮丧得像死了爹娘。
所以费都地区主教伊格聪明地把庇护者一股脑全赶进了苦修所。
在下属神甫们的眼中伊格伟大得宛若天穹最明亮的星辰。
“赞美光明神祝福主教大人的智慧总算摆脱这鬼差事了。”他们虔诚地歌颂着。
诺森勉强嚼了几粒豆子愤愤不平把盘子推开他无比怀念甘醇的美酒和香滑的肉片光想想口水就在舌头上打着滚。
豆子、豆子、豆子这遭天谴的豆子!
从狭窄房间的破烂柜子里诺森在一堆烂布条中翻出个小钱袋仔细数了数里面还孤零零躺着四、五个金恺撒。
幸亏当初在捐献财产时留了手他才能偶尔偷偷溜出去满足口腹之欲。
一个金恺撒能让教会马厩的车夫趁着周末弥撒神甫和主教全待在礼拜堂时驾上马车带他出去溜达一圈。
透过车窗体会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氛再从路边摊买碗热腾腾的鱼杂碎汤和几串丸子这些以前不屑的平民小吃将诺森从清水豆子的地狱拯救到天国。
不过有一次因为颠簸洒落了几滴汤汁到车厢里的地毯上车夫沉着脸禁止他再吃连汤带水的食物。
“幸亏只是几滴如果哪天整碗汤都泼了弄脏了贵重地毯主教老爷会生气的。”车夫说“你就不能下车来吃么?”
下车?天知道巡警队的探子是不是跟在后面离开马车就等于失去庇护权的保护那些红着眼的探子会像看到裸女的色棍恶狠狠扑过来将他绑到绞刑架上。
“或者你能帮忙买点酒和肉送到教堂里我在房间吃。”诺森探试地问。
“停止这亵渎的想法带一位苦修士上街逛逛不算什么但把忌讳的食物送入神圣的苦修所里那会被押上宗教法庭接受审判。”车夫严肃地说。
周末的夜晚到了教堂又忙碌起来大大小小的礼拜堂坐满了人。厨房准备着圣水和圣饼;神甫庄严地站在弥撒台上盘算今晚会有多少信徒捐献;主教大人则在专为达官贵人预备的房间里和大人物谈笑风声他刚答应为一位男爵的女儿洗礼。
即将持续几个小时的礼拜和祈福随着圣诗班空灵地腔调开始了。
“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神甫划着十字朗诵。
“荣耀归于天上的父愿父宽恕罪人。”跪在地上的信徒合道。
整个教堂笼罩在神圣的狂热中。
诺森摸着所剩无几的金币他决定今晚再出去奢侈下。
马厩在苦修所的西侧离得不远风大时苦修士们经常得忍受马尿的骚味。
“小柏潘”诺森鬼祟地小声喊半响一个揉着眼睛的小伙子打着哈欠从马夫房走出来。
“噢老头我可忙了一天你有什么理由来打搅年轻人的美梦?”柏潘抱怨。
“这钟点主教大人可不会用车咱们能去街上逛逛。”诺森挤了下眼睛裂着嘴笑“快去套上马。”
柏潘瞄了下诺森的腰间“搀嘴的老家伙有两个月没溜出去了吧我还以为你没钱了。”
诺森掏出枚金恺撒扔到车夫的怀里“老菲利浦什么都没就是不缺钱。”
咬了咬金币确信是真的后柏潘环顾四周小心翼翼把钱装进内兜低声说“老规矩你先去墓园后门等着。”
诺森点点头“记住一定要是黑十字马车。”他强调。
墓园里一座座墓碑整齐地林立着像死去的人们一样在那里安静地沉默。有资格埋葬在这儿的都是信仰光明教义的权贵者。
“嘿伙计们我可比你们幸福至少等会能吃上肉丸子。”穿越棺柩群时诺森对着墓碑上大小不一死者的塑像说。
马车停在虚掩的铁门外“小柏潘是你么?”诺森喊。
“轻声点想让人现我们吗?”车夫回答道是柏潘的声音。
诺森还是疑迟着没动他借着月光用昏花的眼神仔细打量直到确认了车厢上的黑十字货真价实后才放心窜过去。
“去夜市我想念那儿的腌肉和鱼丸。”诺森迫不及待地嚷。
“只要别喝汤弄脏车子你抽大麻都没关系。”柏潘不耐烦地扬起鞭子两匹驽马“唏呖呖”打着响鼻拉着车缓缓前行。
诺森突然现不对劲车厢地板的毛毯内壁悬挂的红木酒橱座位上的厚实垫子都崭新无比并不是那辆他偷偷乘坐了许多次的旧车。
他慌乱地喊“小柏潘这车哪来的?”
“就停在车库旁是教堂新买的吧。老家伙你真有福气大概连主教老爷都没碰几次就被你享用了。”
巡警队绝对不会用假扮教会马车把自己骗出教堂的蠢伎俩车厢上的黑十字不容冒充否则就是玷污神权。
没人会笨到用这方法逮个逃犯然后去迎接教廷怒火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