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苟山长得知被逐出宗族后,身无分文的他,欲投靠那群膏粱子弟,结果诸人弃他如敝履,他这才幡然醒悟,悔恨当初,终日惶惶如丧家之犬,渐觉生无可恋。
某日,夜深人静时,于穷巷中,寻了一口僻井,欲了结此生。
谁知纵身跳下,却是口枯井,他在里头困了三天,饿得半死,才被人发现救出。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教书,教的都是些穷苦出身的孩子,并且不收分文学费,只收些束脩之礼,当作口粮。
起初,苟山长教学也很简单,只是教人识字与算术,很少教那些深奥晦涩的诗经古文。
其实,苟山长才学并不算出众,他最擅长的是说书,平日闲暇时,便会免费讲给坊间乡亲听,甚至附近的茶楼酒肆,都曾花重金请他说书,他皆不为之所动。
大家不知其姓名,只因他封了那口井,平日都坐在那井盖上授业,故而称其为井先生,后来他名气大了,才知晓了其身世。
坐在井盖上教书,风吹雨晒的,坊间老百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为他修建了一座茅草屋,并启封了那口井,那口井重见天日时,井中并非枯涸,而是泉水盈盈,清澈见底,可口甘甜,只不过,这井中之水,一旦打捞起来,需尽快喝,若是搁置久,便会逐渐变苦,最终苦似药汤,难以下咽。
因为这口井的缘故,茅草屋便取名为‘井泉书院’。
枯井涌泉之事一经传开,坊间寒门子弟,踵门求学者云集,甚至有少许士族庶子前来修学。
而今苟山长百岁高龄,授业七十余载,在穷苦老百姓当中的威望,非同一般,门生之多,更是难以细数,甚至他的许多门生都早早入土了,而他还依旧活得好好的。
不修道而长寿者被称之为人瑞,朝廷还会赏银建坊,并赐御匾一块,上面书写着“升平人瑞”。
京城老百姓都很好奇,苟山长究竟能活多久。
虽说他如今身子骨大不如以前,但他却精神矍铄,生活尚能自理,完全不似垂死老人。
在京城,这位人瑞已然被神化,老百姓都称之为“苟寿老”,更有不少人登门拜求不老方。
苟山长自然不知晓什么不老方,但他知道,他与别人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终日所饮,皆是那口井之水。
所以对求不老方的人,他都是以井水应付了事,原本那口井就很离奇,如此一来,更是添上了神秘色彩,成了百姓口中的“不老泉”。
曾经有士族想霸占不老泉,结果他家府邸被寒门儒生围得水泄不通,至此,再无人打不老泉的主意。
但是,谁想喝口不老泉的井水,井泉书院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因为井泉书院从初建时,便从没有修造过大门。
楚冬青来到井泉书院时,已经日上三竿,当年的茅草屋,早就别有一番气象,虽说气阔了许多,但与其他书院相比,仍是小而简陋。
还未踏进书院,便听到书声琅琅,进入其中,一眼可见几株桃树,正值桃花盛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此景便是书院最美之时。
桃树虽然年年开花,夏天满树皆果,只是果子小而硬,酸涩得很,无人敢吃。
穿过桃林,便能见到那口不老泉。
此时,不老泉旁坐着一位老人,老人满头银发,骨瘦如柴,但却不佝偻,他端坐在太师椅上,正执卷而看,耳背的他,根本没发觉有人临近,直至楚冬青的身影挡住阳光,他才惊觉地抬起头。
楚冬青作揖道:“学生楚冬青,拜见山长。”
苟山长诧异道:“今天并非休沐之日,你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