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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梦照湖启正和约,格儿河飞骑决战(2 / 2)

这人是徐勇信的副将,甘建业。

他是被特派来保护怡王和叶三川的安全的,眼下面对菁军如尖刀一般的仇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全无被群狼盯住的惊惧。

“哼。”

温诀安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从蹀躞带间解下一枚被黄绢包着的蟠龙金印——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做对菁国最有利的打算。

和曌国正面对战,菁国还是很吃力的。从菁帝被掳开始的短短几十日,菁国已经丧失的大片土地,眼下菁国最需要的,是休息。

望着案上的绢布,温诀安按下金印——她甚至没看清绢布上的内容,但只要能让菁国再修养一段时间,送出十座城池,也值了。

温诀安叹息一声,扭过脸,恶狠狠地望向一侧的戚容王。后者扭动脖子,一脸谄媚地对着叶三川点头哈腰,毫不理会温诀安要杀人的目光。

怡王收起桌子上的黄绢,得意地在叶三川眼前晃晃,然后收回袖中,快步走出殿外。叶三川眯起眼,随后疾步跟了上去。

“儒雅而不失凌厉,身如修竹,腹有诗书。”温诀安盯着叶三川的目光一闪,叹息道:“若是菁人,该有多好。”

她妙目一转,看向一旁的戚容王,对着院中的军士们大喝道:“把他给我捆了!”

可那些军士没没有丝毫动弹,好像泥塑木雕似的,毫不理会温诀安的发令。

“公主,本王看你年轻,也就告诉你一件事。”戚容王缓缓地开口了,他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嗓音并没有改变,透过他那关怀备至的腔调可以看出冷淡的、甚至是讥讽的意味。

“离开皇宫,你什么都不是。天子?哼,也只不过是皇都一刺史罢了。”

温诀安一愣,手中突然发力,将红丝绳缠的剑柄握至吱吱作响……

顺德十年,曌菁使者于菁国灏午城启正县的藩王府签订条约,菁国应曌国要求,拨城十座,岁供三万白银,四季奉节祝拜称臣。史称“启正和约”。

顺德十年,青阳三月一日

曌国北疆葛赫草原格儿河

未正阳向幽协洽

曌军大营

微风拂动几根嫩草,草尖直指东方喧嚣的大营,此时青草长势正猛,一场大雨过后便窜高不少——这时的青草已经没足了。

“让开让开!”

几名夜不收骑着战马冲出军营,他们身穿扎甲,腰佩长刀,斜挎弓囊,马鞍上横着根缨枪,铁盔上的雉尾彰显着他们在军中的地位。

随着那几名夜不收扬长而去,又有四名把守营门的士兵走过去,将拒马搬回原处。

大帐之中,熊熊燃烧的炭火上煮着奶茶,泛着一层层的白沫。

“他妈的!”赵业辰在军帐内来回踱步,对着一旁坐着的杨泽怒道:“他让你回来,你就回来了?你他娘的就不敢跟上头干一架!”

“上头是关骧关将军!你行你上啊!我是借不到人马了。”杨泽忙不迭的还嘴道:“你问问王爷,他敢跟关将军炸刺吗?”

赵业辰一瞪眼:“怎么不敢?整个军营谁最大?”

一旁坐在胡床上周玉明叹了口气,看着手上戴的雕花扳指,他回骂道:“滚到阎王爷哪里去问问谁是最大!”

赵业辰抿抿嘴,悻悻地低下头。周玉明眯起眼,有些颓然:“要不得兵拉倒,缺了酱牛肉我还吃不了一顿饭了?”

这段时间以来,依踄军和他们大大小小交战了五六次,依踄军三次败退,但由于对方全是例行骚扰的轻骑,并未斩杀多数依踄军。

直到五日前,关靖军连同虎豹骑已将依踄军逼退到格儿河北部。昨日在河东,关靖军巡逻的卫队发现依踄军重骑,被杀的措手不及,死伤三十余名军士。

明日必须要和依踄军决战了。不然,粮草和士气还有许多事宜,就都跟不上了。

周玉明摸摸嘴角长出的胡须,脑中思虑的细节变得更多。就在这时,帐外有人突然高声道:“崔鼎请罪!”

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喊,将周玉明从深深的思虑中拽出。

崔鼎单腿半跪在帐外,浑身湿漉漉的不及擦拭,衣衫上滴落的水滴将原本干燥的土地洇的湿润瘫软。

赵业辰张张嘴,又合上了,一旁的关汉白和杨泽全都变了神色。

一时间,帐内气氛凝重如水银,每个成员都轻手轻脚,不敢作声,生怕惹恼那位脸色不悦的王爷。

三名将领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崔鼎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崔鼎是贤王的人,在这里,只有贤王才能开口询问。他不开口,没人敢出声。

“怎么回事?”身为贤王的周玉明终于开口了。

周玉明将手搭在腰间的环首刀上,眉头深深皱起,他现在满腹心思都在依踄军上,根本没心思再去管辖其他事务,而恰巧就在此刻,崔鼎又出事了。

半个时辰前

格儿河南

一条白丝带似的河水蜷曲在绿色的草原上,河水静悄悄地流淌,闪动着粼粼的水光,就好似闪动着明亮的眼波,凝视着这广阔且饱满生机的草原。

这里是格儿河,河流不深,只能到战马的膝盖处,河也不宽,好似玉明城内的小水渠。

远处,一队骑兵正在慢悠悠地巡视四周。他们是关靖军派出来巡逻的轻骑。为首的那名将军,身穿一套价格不菲的龟背龙鳞甲,腰间别着双锤,手里提着根木柄长矛。

是崔鼎。

他身上黑色的甲片被太阳照着,发出不太刺眼的微光,座下的那匹黑色战马正在时不时的打着响鼻,使崔鼎不得不伸手轻拍它的脖颈,以示安抚。

“将军!”一名目力极好的什长突然大喊。

崔鼎顺着他的指头看去,却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名骑着栗马的汉子。

这个汉子身穿胡服,腰佩弯刀,手里提着把大弓——是北燕探子。

崔鼎立即对身后的士兵们做个手势,骑兵们分成两队,迅速朝着那名北燕骑兵猛扑过去。

正当两队骑兵驱马逼近的时刻,那名北燕骑兵也发现了他们,但他没有驱马奔逃,而是拈弓拉箭,对准了骑兵队伍中的一名年轻伍长。

嗖。

只听一声弓弦响,那名伍长被两尺长的柳叶箭射中没有盔甲保护的脖颈,霎时跌下马去。

征战多年的关靖军们立即反应过来,那名北燕骑兵拿的大弓是聆弓。

北燕的弓是小弓轻箭,射程较远,而且可以连续射击,但是聆国的弓是大弓重箭,威力很大,但是射程较近,不适合连发,讲究的是“抵近而发”,被打中不死也重伤。

崔鼎眯起眼,意识到这个骑兵的棘手,迅速组织士兵们形成突击队形,加快速度朝那名北燕骑兵猛扑过去。

而此刻,那名北燕骑兵才扬起马鞭,驱马奔逃。崔鼎怒火中烧,死命抽打着座下战马,尽力拉近自己和北燕骑兵的距离。

前方的北燕人似乎并没有多慌乱,而是再次从马鞍后悬挂的箭囊里抽出一根铁箭,然后双手离开缰绳,扭过身子,“胡乱”放了一箭。

之所以说是“胡乱”,这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瞄,转身的同时就松开弓弦,那只长箭破空而去,却不偏不倚的射中一名士兵的胸膛。

噗通一声,那名士兵摔下马去,幸好胸膛处的甲片够厚,抗住了这一箭,箭簇没有射进皮肉,但弓箭的力量致使他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正在崔鼎和一些士兵回头去看那个倒霉蛋的时候,弓弦又响了,等崔鼎回过头去时,发现又有一名士兵落马。

只不过这名士兵没有刚才那人的好运气,落地的同时发出了咔嚓一声——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胳膊的骨头断了。

百发百中!

崔鼎面色一凛,抄出手弩,无论这个骑兵到底有没有百步穿杨的技艺,都不能再让他猖獗下去了。他用长矛的矛杆抽打马臀提速,迅速接近。

前方的北燕人好像在跟他们绕圈子,一会儿朝东,一会儿向西,让关靖军们无法准确的射中他,数支箭都镶进了草地里。

很快,北燕人的战马似乎有些累了,正在缓缓减速,几名关靖军趁机驱马冲了上去。

一名士兵用一根长矛冲北燕人捅过去。北燕人用腋窝一夹矛杆,左手取箭顶着他面门猛刺,直接刺了个血花四溅。

这时另外一个士兵也驱马贴过来,北燕人把箭扔开,俯身把靴子里的小刀拔出,狠狠楔入他的眼窝里。那士兵惨叫一声,被他一把推下飞驰的战马马背。

北燕人毫不停留,他再次转身拉弓,而这次,瞄准的是崔鼎。

嗖。

马背上的崔鼎突然感觉到一阵杀气。他急忙缩头,一根长箭擦着折耳盔飞过。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弩,可什么也没有射中。

北燕人似乎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过多的浪费时间,而是一震弓弦,一箭射在了崔鼎胸前。

崔鼎铠甲的胸板防御力很好,箭簇并没有射进去,但弓箭的力量迫使他摔下马,他眼前一黑,只听见沉闷的咔嗒声,然后是哗啦的水声。

在大脑昏聩前,崔鼎听见了一声大喊。

“我!柳三箭!”

崔鼎被救上岸,趴着大口大口吐着河水,面色铁青。远处的一声马嘶,使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谁都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一次追捕,居然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刚才那一场追捕纵使是精彩无比,但是对曌军来说又毫无意义。

“有点意思……”

沉默了许久,周玉明终于开口了。他的眉角高高挑起,似乎对这次崔鼎的失误有些惊讶,当其目光转到帐外时,他的眉头舒展开了。

“先去把衣服盔甲换了。”周玉明没有太过恼怒,相反,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平静。“一会儿进来商议战事。”

一个小小的北燕骑兵罢了,纵使是勇冠三军又能怎样?两军阵前,也不过是多杀几个人罢了,十个刀斧手就能让他化作烂泥。

骑射再好,对手一多,就是个死。

周玉明望了眼崔鼎,见他还不退去,便再次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换了湿衣,进来商议。”

崔鼎面容一肃,拱手退下。帐内的关汉白、赵业辰和杨泽面面厮觑,这事儿若是摊在他们任何一人的头上,免不了周玉明的一通臭骂,而对崔鼎只是淡淡的一句“换了湿衣,进来商议”。

他们不免对周玉明的“判决”有些异议,可又不敢发作。

处置完了崔鼎,周玉明站起身,走到那张放着地图的长案前。他用力敲敲案角,开口询问道:“明日我想与依踄军决战,你们把自己想的作战方法说说。”

未日西斜

周玉明在大帐中仔细审视木制的地形图。三位将领,一言不发地站在他的身后。大帐里,静得出奇,更显出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

关汉白看了眼赵业辰,率先开口道:“末将以为,此次悍疆的战略目的,一是击退北燕,二是让草原上的部落臣服于我朝,以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

“如果想要一举歼灭北燕的依踄军,显然不大可能,我们要做的,应该是击退。”

关汉白的这番话已经将他的看法挑明,他认为曌军不应该再在依踄军身上浪费时间,既然击退了,那就算了。

周玉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心中的想法依旧坚定。

他随即开口:“前朝哀和,马匹损失不计其数,为大规模培养骑兵所用战马,哀和末年,设置群牧监,六年更置群牧监于滁州设太仆寺,并始制定了养马之法。”

“从此,民间开始养马。经哀和、顺德两朝牧养孳息,到了顺德七年的时候,马匹已经达到了一百七十余万匹。”

周玉明摸摸颌下的短髯:“这些年北燕没少骚扰北疆,若是将北燕的气焰打下去,马匹年增率还能长长。”

他看了眼脚上的乌皮靴,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枚口檀。

“嗯,不行,关将军给我们派了五千多人马前来,在正面对敌的地方,怎么能放了他们呢。这回不是要与麻努格儿打个平手,也不是要他们攻不动,而是要一举消灭他们!”

关汉白刚要答话,赵业辰却抢先了。这次出兵,完全就是周玉明自己想要灭灭北燕的威风。

虽然明面上冠冕堂皇,但周玉明找的确实是一个让人无可反驳的借口。

没有人能够反驳。

关汉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贤王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赵业辰相对圆滑一点,想来也是跟王午哲学的,直接顺着贤王的话说。

“王爷,末将自从中箭之后,再没上过阵。现在,末将伤也好了,忠心还在。末将愿向王爷请缨,去打这一仗,再给王爷立一份功劳。”

杨泽这么一说,关汉白更不知该怎么说好了,可是,周玉明也没有立刻答复。

他认为杨泽在领兵的方面还是要照其他人薄弱许多。现在,大敌当前,把杨泽派到前线上,他靠得住吗?

可是,周玉明转念又一想,杨泽主动请战,硬是不准,也不大合适,好在,军中的主心骨是关汉白等人,就借此机会考察一下杨泽的能力也好,想到这儿周玉明说话了:

“嗯,你想打仗,这是好事,这样吧,你,还有赵业辰,带着两千轻骑,去格儿河周遭巡视。不过,万事都要听从赵业辰的指挥。”

“喏!”

杨泽和赵业辰同时行礼领了军令,可这么一来,可把杨泽给难为住了。带兵打仗,最忌讳的,就是有比自己官大的人当监军。

杨泽脸上泛出一阵幸福而又兴奋的红光,又喜又愁。

要知道,赵业辰可是虎骑的将军。整个葛赫草原,虎豹骑最大的官儿就是他了。

关汉白是个都尉,这便不消说了。崔鼎、杨泽都是空衔儿,周玉明给他们兵马,他们才有兵马。王午哲虽然与赵业辰同级,但论上面最信任的,还得是赵业辰。

此刻周玉明一门心思都在如何用兵上,杨泽的这些难处,周玉明确实没仔细想。

听杨泽也接了腔,便随着说道:“嗯,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过,打仗的事,千变万化,全要随机应变,明日开战,各位还要仔细。”

顺德十年,青阳三月二日

葛赫草原格儿河

午日正敦牂

烈日当空,草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草原上特有的阵风刮过,似乎还夹带着牛羊留下的腥膻的气味。

一大片骑兵立在河岸远处,阳光照在在他们的铠甲上,眩晕刺目。

周玉明打马来到河岸前沿,一手按着冰凉的刀柄,手搭凉棚,观察着河对岸敌军的布防,但见麻努格儿的军队依山傍水下寨,鹿砦壕沟,遍布阵前,把整个军阵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

周玉明不由得赞叹一声:“嗯,这个麻努格儿果然厉害!”

就在这时,麻努格儿在一群将领护卫下,打马来到河岸,他没见过周玉明,但从护卫如云的气势中,从人群中那位青年汉子那非凡的气度中,已经猜出这必定是周玉明了。

他独眼一眯,便在马上拱手施礼道:“小王爷近来可好?”

此时,正当枯水季节,周玉明与麻努格儿隔河相对,距离只有七八丈远。周玉明身后的将领们,手心里都快攥出水来了。周玉明却十分镇定,冷冰冰地对麻努格儿喝道:

“汝头若不掉,我夜不能寐!”

麻努格儿大怒,把手一摆,他身后的弓弩手乱箭齐发,向周玉明射来。杨泽等将早就挥舞手中兵器,挡住了弩箭。周玉明勃然大怒,“哪个将军出战?”

话音刚落,身后闪出来一将,大声喊道:“末将愿打头阵!”

周玉明一看,不是别人,是关靖军都尉关汉白。他身穿锁子甲,手持一柄掩月刀,头盔上的白缨随风飘动。

关汉白冲他点了点头,关汉白大喊一声,跃马挥刀已经闯过河岸,他的身后,五十多名将士,都赤膊了上身,飞马追了上去。这帮如狼似虎的勇士,像发了疯似的,一眨眼功夫,就冲进了敌阵。

周玉明忙命杨泽:“组织弓箭手放箭掩护!”杨泽慌忙一喊,却不及崔鼎的动作快。

周玉明没时间顾及其他人,只是举目望去,迫切地想要看到麻努格儿人头落地。

那边麻努格儿也急急地组织人力反扑。霎时间,河两岸鼓声阵阵,呐喊助威声、刀剑碰击声,人喊马嘶声,受伤者的喊叫声,混在一起,喊声一片,惨烈异常。

关汉白是不可多得的猛将,今日一出阵,就锐不可挡。他身后的五十多名赤膊大汉,也是和他一样,一冲入敌阵,就杀红了眼,把麻努格儿的一百多名卫士,杀得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王爷!末将请命出战!”

赵业辰的话刚刚说完,就听对岸敌兵的锣声震天响起,求救的号角呜呜咽咽,麻努格儿的中军大营,一片混乱。又见一面写着“关靖”二字的大旗从山后闪现出来。

崔鼎率领四千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地杀了出来。他们见人就砍,见帐就烧,一时间,浓烟滚滚,血肉横飞。

周玉明精神陡然一振,大声下令:“赵业辰!王午哲!速率你部人马,猛冲麻努格儿的前军中营,占领河岸!”

随着曌军两大主力投入战斗,形势急转直下。麻努格儿的军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强敌,纷纷败退下去。格儿河两岸,已经完全被曌军占领了。

“全军出击!谁拿到麻努格儿的人头,赏金千两!”马背上的周玉明举刀大喊,座下的碧骢驹兴奋地打着响鼻,在敌阵中来回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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