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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震惊闻诀安耻,依踄军袭粮道(2 / 2)

他脸色焦黄,两腮微陷,尖尖的下巴向前探着,狡黠的小眼睛里装着两只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此人姓王名理,也算的上是邵国的老臣。

“好!”邵帝的胸膛开始快速起伏,他立即将折子放到一边,即刻下令道:

“通知各地官员,大力支持对曌的商卖,这次菁帝被掳,曌帝势必要将菁国吞并大半。他定会粮草短缺,而我邵漕运便利,正是我邵大赚特赚之际。”

“禀皇上,主要供漕运的弥山十城,已划分给曌了八城了。”白羽有些哆嗦的回禀道。

“这不要紧!”邵帝大手一挥,听说了菁帝被掳之后,他欣喜万分。邵国之前与曌一战,元气大伤,财力、兵力大不如初,用白羽的话说“险些被曌军打个对穿,分成东邵与西邵。”

此次菁帝被掳,菁国一下子内乱四起,曌国兵贵神速,此刻怕是已经吞了菁国四分之一了。如此硬战,曌国定会国库空虚,缺这少那,而邵国却正好抓住这个机会,填补邵国的白银空虚。

邵帝猛然昂起头,对着阶下的众臣下旨:“速速开放码头,让那些大贾富贵们,全力去曌国商卖。”

他眯起虎目,冷笑道:“周永安啊周永安,你吞了我多少白银土地?嗯?这次,我也该让你放放血了!”

邵帝转头一看还在阶下愣着的众人,不由得心生嗔怒。他紧皱着眉头,开口询问:“愣着干什么?”阶下的众人还没有意识到邵帝的意思,便一脸不解,甚至有人上前一步,想要开口询问。

不料邵帝紧接着对众人怒斥道:“还不速去办理!”众臣吃了一惊,连忙慌乱地走出殿外,前去颁旨下令。

聆土,聆国京城

轩怡城,轩怡县,皇宫

酉末日沉

夜风从殿外吹入,殿内烛台上的朱红蜡烛一阵摇曳,烛光把两个人映成一团极其诡异的影子。

“菁帝被掳?”

听到密探的汇报,聆帝皱起了眉头。他努力在想这到底是曌国放出来的谣言,还是确有其事。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头绪,于是一挥手,把这个消息传到了众臣耳里,交给底下那一批老文吏。

在那群人精面前,聆帝相信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刻后,皇宫议事殿

聆国的众臣都聚集于此,开始猜想此事的可靠性。每个人都愁眉不展,他们都在思索下一步列国的动作。

有人嘴里喃喃自语,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停地来回踱步。有人眉头紧缩,咬着下嘴唇,两眼紧紧盯着一个地方。有人时不时地裹紧外套,脚下不停地挪换着脚步,正在等着聆帝发话。

而龙椅上的聆帝同样焦灼,这消息是从曌国传出来的,曌帝的话,十句未必有一句真的。

如果贸然轻信,派出军队伐菁,有可能吃亏。但若是不信,不出兵,又有可能白白错失良机——要知道,菁帝被掳,可是十多天前的事情。

聆帝心中烦躁异常,他紧紧攥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得有小指头那么粗。

“臣以为,应观察一下列国的动静,再做打算。”

一名老臣上前一步道。只见他的脸憋得通红,双眉拧成疙瘩,就连手上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

聆帝微微一点头,用放在龙椅上的双手撑起身子:“说的确实有道理,但这菁国的消息一来一往,最快要十余天,朕担心的就是这十几天。朕怕犹豫不决,错失了良机啊。”

一个年轻官员目光一闪,似乎要说什么,但又思索片刻,紧接着上前一步,厉声道:“皇上,微臣以为,我聆多年未战,此时无论消息真假,也该让将士们出去转一转了。”

聆帝“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年轻官员咽了口唾沫,道:

“微臣以为,皇上可派三万精兵出去,一则可以观望列国态度,二则可以探其虚实。若是菁帝确实被掳走了,那么这三万精兵……”

“嗯。”思索片刻,聆帝点点头,露出些赞许之意。他眼中精光大现,立即降旨道:“准,着大将军扈不为,领精兵三万,至菁边查看。”

酉末日入作噩

玖土,玖国京城

玖璟城,玖璟县,皇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此时格外空旷,只有寥寥数人立着大殿中央,目光齐齐望向高高龙椅上的玖帝。

龙椅上的老人慈眉善目,此刻已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鲜红若血的葡萄酒,玖帝微微晃动酒杯。借着烛台的烛火,他能看到杯中那波光粼粼的琥珀颜色。

“皇上!此时菁国无帝,正是出兵的……的大好良机啊!”一名有着花白胡子的老臣奏道。

他急的满脸通红,汗珠直往下掉,脸通红的连说话都结巴了。

玖帝咧开嘴,在大殿里发出一阵呵呵的干笑声,然后对阶下的老臣发出一连串的提问:

“朕问你,我玖离菁土有多少里?我玖不明虚实,应派多少将士?我玖此去能夺得多少疆土?你能不能确定朕的将士们不会被列国偷袭?”

玖帝一眯眼,站起身来,厉声道:“朕再问你,你能肯定其他列国不会趁我玖空虚,来个直捣皇都!”

那个老臣被玖帝一连串的提问问住了,他一缩脖子,悻悻地退回群臣堆里。

玖帝眯着眼望向阶下的群臣,开口询问:“你们还有没有主战的?一并奏上来。”

他蚕眉下面眼睛精光大射,犀利的眼神在群臣脸上一扫,吓得群臣都深深低下脑袋,不再吱声。

“既然没人再奏,那就听朕的旨意,按兵不动,养精蓄锐。”玖帝坐回到龙椅上,端起酒杯:“菁国……哼,这次是在劫难逃。”

老人举起杯子,喃喃自语,觉得应该为菁国被列国瓜分的悲哀干一杯。

“菁帝此刻……怕是生不如死吧……”玖帝微笑着,喝了口酒。

他突然皱起蚕眉,然后瞪大眼睛,不安的眼神左右摇摆。不到三个刹那,玖帝突然大声降旨:“快!着密探查!掳走菁帝的是曌国的什么人!”

他的胸膛突然开始剧烈的起伏,紧接着他俯下身子,嗓音低沉:“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做成如此周密的计划。”

他敏锐的捕捉到菁帝被掳以及曌国迅速出击的那么一丝不寻常,他心中有些含糊,这个计划,不似曌帝手笔,那么这又是哪个“妖孽”想出来的呢?

玖帝的眼角一阵抽搐,他能够感受到,这个一手策划绑帝的人,日后会是列国的心腹大患。所以,必须立刻查清楚此人到底是谁,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么……

手起刀落,绝不手软!

顺德十年,青阳二月二十日

曌国北疆,葛赫草原

寅平旦摄提格

“什么鬼天气,冻死我了。”周玉明掀开帐帘,钻进军帐里面。

“喝点茶汤,暖暖身子。”关靖军的都尉关汉白拿起一个黄泥碗,从锅里盛了些黄褐色的茶汤,递了过来。

周玉明搓搓手,想要恢复些体温,紧接着接过茶汤,喝了一口。茶汤有些苦涩,但过后回甘,周玉明没有计较那暂时的苦涩,张口把那碗汤硬灌了下去。

热汤入体,周玉明的面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草原上就是这样,一早一晚冷得很。”关汉白把手伸向火堆上的锅撑子,想要用热气烤烤手:“等到了寅末卯初,天就暖和了。”

周玉明凑到关汉白身旁,把黄泥碗放下,开口问道:“崔鼎呢?”

关汉白也算是老熟人,和周玉明也不拘着,倒是爽快:“崔将军去马场了。”——崔鼎因为和周玉明绑得菁帝,被封成了征北将军。

“呼啸的北风和漫天的飞雪,怕就是这片草原的全部了。”周玉明望着噼啪做响的炉火,他是中原人,之前又和突厥人合作了一次,对这些草原蛮子乃至整个草原,都没什么好感。

周玉明又为自己盛了碗茶汤,随口问道:“听说北军善战,但性情恶劣,常有杀民冒功者。而南军虽稍逊,但军纪严明,未有此等事。”

周玉明此言看上去像是随口一问,但是却存了探口风的心思。关靖军也算是北军,若是也有杀民冒功者,那可不妙。

关汉白一挑剑眉,然后干笑道:“都是胡说八道,北军虽然有过杀民冒功着,但那都是前朝旧事了……”

“哦。”周玉明端起碗,将碗中的茶汤尽数饮下。

“报——”一名小校冲进帐内,高声道:“粮车遇袭!”

“王八蛋!”关汉白极快地站起身。

关靖军领着虎豹骑已与北燕的依踄军纠缠了半月,两军之间有胜有败,北燕轻骑总是时不时的偷袭曌国的运粮车队。这点,让都尉关汉白不胜其扰。

寅末夜隐

葛赫草原,某地

战事已经结束。春天明媚的阳光下,藏青色衣甲的骑兵已经退到粮道之外的南面山坡,大纛旗上的“关靖”二字尚依稀可见。

主战场北面的坡上黑蒙蒙一片,黑色皮甲的骑兵整肃的排列在“依踄”二字大旗下严阵以待,似狼一般望着南面山坡的关靖军,随时准备再次冲杀。

南面山头的关靖军,也重新聚集成锋矢阵形,愤怒的望着北面山头的依踄军,同样准备随时冲杀。

朱红的朝阳在渐渐露出,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粮道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就像两只猛虎的凝视对峙,谁也不想先行脱离战场。

“对面运粮的头头是谁?”依踄军大旗下,一名身穿厚铠的将军问道。一侧的副将连忙回答:“好像是个新人,叫什么……杨泽?对,杨泽。”

对于这个御派的将军,副将自然不敢怠慢,他凑到将军跟前想要开口,却不由顿了一下。他终于看清楚,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是个独眼,左眼只剩一个眼窝。

副将咽了口唾沫,稳定心神道:“这个杨泽,是庆国的皇族,庆国被灭,就他跑了出来……”

将军微微一点头,夹进马肚,一抖缰绳,对副将发出一个短促的命令:“撤军。”

“好,撤军。”副将愣了一下,旋即反问道:“撤军?”

将军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然后解释道:“一会儿关靖军的轻骑就会来援,我们才一千人,不能太折腾,见好就收。”

说完,他一抖缰绳,驱动战马往土坡下面奔去。副将大喊一声“撤军”,也驱马跟了上去。士兵们相互呼喊,也都拨转马头,跟上首领。

对面山坡上的杨泽捂着伤口,喘着粗气,一直死死盯着绣着“依踄”二字的大旗。

他奉命押送粮草,在乱军之中被北燕轻骑的乱箭射中。为了轻便,他没有穿掩膊,而那没有掩膊防护的臂膀,被一支狼牙箭射中。

杨泽眼睁睁地看着北燕轻骑的最后一骑消失在视线中,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一拳砸进泥土里。

密集低沉的马蹄声响起,几百骑肩盔下缘缀着虎皮的骑兵飞驰而至,黑压压的一片如同阴云席卷,见到满身血污的运粮兵,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迅速勒住缰绳。

骑兵们突然“唰”地分开两侧,一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圆脸将军缓缓骑马走了过来。他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拿着长枪,不急不慢地一直走到一名士兵前才停住。杨泽认出来,这正是虎骑将军赵业辰。

赵业辰的坐骑是来自西域的神骏,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泽,然后大声询问道:“依踄军何在?”

“奔西去了!”杨泽立即大声回答道。

杨泽心中清楚,这个赵业辰可是虎豹骑中最悍勇的将军,就连华妃的外甥汪白也得甘拜下风。赵业辰脾气火爆,必定会去追那些北燕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这处山坡陷入短暂的沉默,虎骑们都在等待赵业辰的命令。终于,赵业辰缓缓抬起了右手,面无表情。虎骑们知道将军要发布命令了,不由得攥紧了缰绳。

赵业辰的手没有用力挥动,而是向身后一摆,这是一个明白无误的命令:撤军。虎骑们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拨转马头,准备和这些运粮兵一起回营。

杨泽有些许不解,他不明白脾气一向火爆的赵业辰为何会下达“撤军”的命令,但他稍稍一琢磨便会明白,这决然是关汉白或周玉明的命令。

杨泽的手指捏紧衣角,勉强忍耐着被箭射中的疼痛。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

士兵们不敢拔箭,那样只会让血流的更多,而且北燕人的狼牙箭,贸然拔出会连带下一块血肉。于是他们折断了箭杆,在伤口上撒了些止血散来止血。

杨泽忘了眼已经变成糊状的止血散,翻身上马,跟上赵业辰。

“敢问赵将军,这令……是不是贤王爷下的?”杨泽摩挲着马鞭末梢,谨慎地问道。

关汉白只是一个都尉,且还不是隶属于虎豹骑,自然无法下令,便是下了令,眼前这位赵将军也不会听。

那么现在有话语权,可以勒令赵业辰不能轻动的,只有周玉明了。

赵业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很不服气,凭借着关靖军和自己的虎骑,自然可以将那些来袭扰的北燕人尽数拿下,可周玉明偏偏不准。

这让赵业辰犯起了嘀咕,认为这个六皇子根本不懂战场上的事。所以接令的时候,他甚至连个“喏”都没唱,也算是甩了个脸色给周玉明看。

而后者并没有介意这些,而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他赵业辰按令行事,他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折腾。

杨泽似乎也有些不明白,凭证关靖军和虎豹骑的骁勇,完全可以追上那些轻骑们,将其全歼。可周玉明偏偏没有这样做,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将身子前探,开始沉思了起来……

卯初日始单阏

葛赫草原

草原上的黎明,尽管熹微曙色给一些梁峁镶金镀银。一些半融的滩淖泛着耀目的光。然而,羊群还在圈里惺忪待醒,乳牛伫立棚中仍在咀嚼旧梦。

两名身穿锁子甲的青年正趴着一处土坡后,一阵微风吹过,刚刚冒牙的青草开始摇摆,可这并没有阻挡他们的视线。

远处,一群战马正在寻觅青草,马身上的辔头武装都还未卸掉。而那些北燕人,此刻正盘坐在地上,从随身的羊皮斜囊里摸出肉干,自在地进朝食。

“他娘的,待的还挺自在……”一名青年薅着嫩草,情不自禁的骂了一声。

“得了得了,别骂娘了,赶紧撤吧。”另一名青年蠕动身躯,慢慢退到土坡下面。不远处,两匹战马正在等着他们。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那段时间不长,可实在太煎熬了,稍不留神,就会被北燕人发现。

他直起身子,摸向腰间的横刀。可就在这时,一支长箭擦着他的耳根飞过,直直地镶在长满嫩草的地上——被发现了!

“他妈的关汉白!快跑!”周玉明大喊一声,疾步奔向战马,身后的关汉白更快,大吼一声发足狂奔。

关汉白在奔跑的同时,“唰”地抽出寸弩,架在左肘端平,右手扣住悬刀,胡乱朝后放了一箭。

这箭并没有伤到放箭者,但为两人争取了一个弹指的时间。

趁着这一个弹指,两人跑到战马跟前。关汉白率先上马,而周玉明手才搭上缰绳,一支长箭再次飞来。

关汉白目光一凛,将寸弩端得更平,一箭射去,正中那放箭者的胸膛。

趁着这个难得的空当,周玉明翻上战马,两人一溜烟的朝着曌军大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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