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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与邵战邵帝割土赔礼,文武殿曌帝密授机宜(2 / 2)

周玉立没想到会碰了一鼻子灰,他悻悻坐回座位。几人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殿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道身影一闪,拜倒在曌帝面前。

“儿臣周玉明,见过父皇,问父皇圣躬安!”

曌帝看了眼身穿红袍的周玉明,答道:“朕安。”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到那张檀木桌前说话。

几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到檀木桌前落座。曌帝咳嗽一声,开始讲话:“此次对邵之战,我曌收获颇丰,得水乡十三郡、悸胡六郡、弥山八城、邱山一郡,连同大小关隘数十座,朕心甚慰。”

“但是菁国仍是我曌心头大患。”

没等曌帝继续说下去,周玉喆便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道:“父皇,没银子啊。”曌帝一撇嘴,冷哼一声,指着周玉喆道:“抄出那么多银子,还哭穷呢?”

周玉喆一抖袍角,回道:“可此刻不宜再开战了,我曌还需修养。”“朕知道朕知道。”曌帝摸摸额头,道:“你是监国,现在国情你更了解,但今日要议的不是对菁开战。”

“哪是……”怡王周玉煦刮刮嘴角,嬉皮笑脸地问道:“什么事啊?”

“潜入菁国,绑菁帝。”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周玉喆等五人怫然不悦,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周玉喆不明白,自从他当上监国后,曌帝怎么开始变得幼稚了?

周玉明率先开口:“父皇,这事未免太……”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异想天开了吧?”

“没错。”怡王周玉泽接茬道:“别说把菁帝绑了,就是弄死也是难于登天啊。”

曌帝眯起眼,问道:“怎么?又没让你们去,慌什么?”“这事不是慌不慌。”周玉煦一抖袍袖:“爹,你就是让人去了也是白去,那是白白让他们送命。”

“你们都错了。”曌帝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笑着摇摇头,道:“何烨熠,降了。”

“啊!”周玉喆吃了一惊,急忙借过曌帝手中的信纸,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这厮没准是诈降!”周玉煦立着眉,愤然道:“他在战场上可没少压制我军,老六上次就是他生擒的。”

“对对对。”周玉立附和道:“反正我是不太信他,他一个大将军,放着荣华富贵不享,怎么就反降我曌了?”

曌帝眉角一抽,沉声道:“何烨熠降了已有快一年的时辰了,朕曾多次派密探去探他虚实,结果探子回报,他已被菁帝免职,虽有职位,但无实权,所以他降我曌是完全有可能的。”

经曌帝这么一说,众人又开始沉思起来。“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推荐几个身手矫健的死士,潜入菁国,生擒菁帝。”

曌帝拔下玉簪,用簪子搔搔头,道:“军队里贤王熟,不良、各铺兵、武侯荥王熟,而其他事宜就该你们商讨,我听意见……”

周玉明脑子快,他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

提起菁国,在皇子中最了解菁的无非是自己,他在菁国既有熟人杨泽、何烨熠,又与菁国公主温诀安交好,而且见过菁军、了解菁军的装备、作战习惯……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曌帝是想让自己领兵潜进去!而几个皇兄可能也听出了曌帝的言外之意,有意用言语挑拨,想让曌帝绝了这念头。

“铺兵里还真没什么好推荐的……”周玉立迟疑片刻,回道:“但不良和武侯里倒是有几个。”

他疾步去取了纸笔,用一个小狼毫沾满墨后,在宣纸上写了两行字:不良张小亘、不良徐子真、武侯刘毅。

周玉立收起笔,解释道:“这几个人虽然是带罪之身,但无大过,且都是伶俐人,倒也合适。”

周玉煦眯眯眼,拿过狼毫,道:“我与城中的三大威军熟络,也有几个好手荐之。”

怡王从小便与守皇宫的军士们交好,哪个人有什么特长他全知道,但是这些皇宫中站岗的军士上战场的不多,只能占一小半,而且又要官小的军士,实在有些难办。

他写的极快,三行小字跃然纸上:宣威军伍长徐阳平、宣威军火头陆堰、文威军旗手赵含、文威军什长鲁子实、文威军弓手吕不白、武威军弩手卢还秉、武威军什长周儒。

他与周玉立选的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这样的人调离军营,并不会引起各国密探的注意。相反,如果是都尉乃至都尉以上的军士调动,外面的密探便会立刻嗅出味道。

周玉明从周玉煦手中接过那根小狼毫,却思索了一阵,手脚麻利、骁勇善战的他这儿确实有。

但崔鼎、梅名字、汪白这三人他确实不想动,因为他们对自己而言早已是手足兄弟,他不想让他们去执行这么一件有去无回的任务。

亥迎阳献祭

殿内灯火通明,桌前的周玉明眉头紧锁,他竟然想不出什么伶俐人了。直到一滴墨汁滴在桌子上,他才开始缓缓下笔。

对菁边军第七团校尉赵有德、对菁边军第七团伍长何文赋、关靖军三营伍长宋沧、关靖军骑兵第三营许小四、原霸下军骑兵都尉药兴发。

周玉明将笔撂下:“我就能推这几个人,其他的都是大官,卒子我接触的不多,边军的那俩还是去年与菁战时认识的,这会儿没准都死了。”

曌帝在一旁坐着,没有说话。

周玉泽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还应从戍边的老兵里挑人,虽然菁国皇宫的禁军都快成了站尸,但也不能大意。”

“老四说的没错,就那么办。”曌帝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哪应该选谁带兵?你们给提提意见,自荐也行。”

周玉喆心头一紧,到底还是上老爷子的套了!

他连忙提议道:“汪白!他跟我也算个表亲,按辈分是表弟,我提议让汪白表弟去。”“哎对对对。”周玉立急地站起来:“要我说,汪白绝对能担此大任。”

周玉明朝他俩摆摆手,站起身自荐道:“我去。”

“你去个屁!”周玉煦“噌”地站起身,慌忙嚷道:“汪白去最合适,这小子伶俐又……”

“没错没错。”周玉泽也站起来反驳,他捏捏袍角:“就汪白去好,他合适。”

“你们不用说了。”周玉明摆摆手,“菁国的局面我最了解,而且我在菁国熟人不少,温诀安在关键时刻也许会保我一命。”

谁也没注意,周玉喆的眼角正在微微颤抖,而曌帝的脸色更是已经变了数变,他叹了口气,道:“后日启程,明年四月之前必须成功。”

“儿臣领旨!”周玉明对曌帝行了个大礼。

“记住,要活的。”曌帝背过身子,沉声道:“一个活着的菁帝远比死了的有意义。”

周玉明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菁帝若是死了,菁国会立即扶持一个幼主上位,以慰民心。可菁帝若是在国都被生擒了……那其产生的效果将无法想象。

此事若是成了,那对菁而言,不仅仅是个“事变”,不仅仅是一场“祸事”,不仅仅是一场“灾难”……

子初阳气混沌困敦

玉明县西市

此刻的西市灯火通明,人流量极大,街上浓郁的脂粉气和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华丽的马车和人流交织着,共同在这富饶的京城中行走。

玉明城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入夜,西市便不分高低贵贱,什么人都能来,什么人都能去。诸坊的百姓乡绅、高门府上的白袍采买、散居京城的待选官吏、全国各地的投献文人、外国的使节、商人等都会在这儿见到。

作为玉明城中最齐全的集市,西市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最热闹,人流也随着达到顶峰。

一名虬髯大汉跟着个红衣青年穿梭在人流中,两人急匆匆地步伐丝毫不像是来采买的,倒像是赴约的。

周玉明一路疾走,然后在一家卖水盆羊肉的小摊前立住脚,“就这儿吧。”

他说了一声,扯条凳子坐下。崔鼎摸摸软脚幞头上的皱纹,问道:“这事儿为什么不带着我啊?”

周玉明一愣,用指节敲起了桌子,歪头看向身旁立着的崔鼎:“那是要死人的活儿,你就老实在玉明当你的旅帅得了。”

崔鼎坐在椅子上,望着小贩锅中冒出的滚滚热气,直着眼道:“六哥儿,我后悔来玉明了。”

“嗯?”周玉明一怔,指节敲桌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到玉明来,本以为能建功立业,可我现在后悔了。玉明把我变成了我曾经最鄙视的一种人,我现在跟着您东奔西走,心中却想的都是银子。”

崔鼎望着那滚滚白烟,念叨道:“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样哪怕我死了,我也无憾了。如果一直这么苟延残喘下去,我也没有脸回鹤轩了。”

周玉明轻笑了一声,问道:“你刚到玉明时,口中说的是玉明好吃、好喝、好生活,怎么?现在不那么想了?”

他明白崔鼎想要干什么,崔鼎这个人,看上去憨痴,但心如磐石,认定的事很难回头。他之所以跟着自己东奔西走,只是因为跟着自己能干大事。

崔鼎摇摇头:“玉明确实是好吃、好喝、好生活,但它不应该是这样。”周玉明转过头,望向小贩端来的水盆羊肉:“玉明永远也变不成我们想的那样。”

他就着热气喝了口热汤,不禁长叹一声:“没准以后永远吃不到玉明的水盆羊肉了。”“几时启程?”崔鼎端着碗问道。

“皇上说后日,我想明日就启程。”周玉明将口中羊肉吞进肚,干笑一声,道:“早去一天,早安心一天。”

“我想去。”崔鼎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自己说的话。

周玉明面色一沉,冷声道:“不许。”他望望崔鼎那张脸,语重心长道:“我是真心把你当兄弟,而这次去是九死一生,你不能去。”

崔鼎嚼着羊肉,含糊地嘀咕道:“你一个皇子都去了,难不成你的命比我的命还金贵?”

周玉明夹着羊肉的手顿住了,他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崔鼎能够说出这些话,更没想到他的心,根本不在功名利禄之上。

他只是为了做件大事。

周玉明沉默了片刻,周围只能听见小贩的嚷声,和崔鼎吃水盆羊肉的声音。他转头对崔鼎道:“行,明天你跟我去吧,叫上梅名字,这把死,咱仨死在一块儿。”

他不等崔鼎答话,便开始忙活碗里的羊肉。崔鼎只是愣了一下,便恢复了进食的速度。

“让开让开!不良拿人!”

一队身穿黑衣,头戴幞头的汉子快步穿过人群,而后面紧接着冲来一队武侯,他们腰挎横刀,脚踩布靴,领头的那个筛着金锣。

“闪开!武侯拿人!都闪开!”

喧闹的西市并未因刚才的骚乱而变得萧条。相反,在人群中还能见到许多头插春胜的女眷,她们有的正因某件乐事而捂嘴偷笑。

刚才的那种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在玉明的各个角落轮番上演,而百姓们早已司空见惯。

周玉明用大拇指向后一指,对崔鼎道:“看见了吗?这就是玉明,我们没法改变它,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力所能及的事儿。皇上交代的这件事我不敢说能办成,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九死一生……”

周玉明长叹一声,喝了口汤,崔鼎看看人群,转过身继续吃肉。

“对了,那女的给你安置好了。”崔鼎咽下一口热汤,问道:“梅名字将她安排在西城根下的一家小院子里,院子是买的。”

“嗯。”周玉明点点头,喃喃道:“看来还要让汪白照顾照顾。”他从腰间摸出两个口檀,又扯下放银子的荷包放在桌上。

他起身拍拍崔鼎的肩膀道:“慢慢吃着,我去看看那女的。”崔鼎嚼着羊肉点点头,周玉明没再在小摊上多做停留,而是信步朝城西走去。

两侧街道悬挂着长条灯笼,几架大灯架放在人多的闹市区,周玉明斜了眼远去的武侯、不良,大踏步奔向西城。

西城僻静,经济萧条,好点的院子屈指可数。他不用问崔鼎是那间院子,凭着自己对玉明城的熟悉,完全能自己找到。

周玉明穿过熙攘的人群,从腰间摸出一颗口檀放进嘴里,望着灯火阑珊的玉明街道,他又加快了步伐。

西城角落紫康坊

这片宅院没什么人住,只有几间农舍传出两声犬吠,路上静悄悄的,路两侧悬挂的灯笼不多,光线并不太够用。

一道身影极快地扒上女墙,然后双腿一弹,跃入院中。

“谁!”

院中的女人十分警惕,听见声响便立即开口问道,开口的同时还拔出腰间的匕首。

“我。”周玉明应了一声,从院子角落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拍拍手上的土,望向陶语琴。

陶语琴见来人是周玉明,便将那把双刃匕首收回鞘里,问道:“有什么事?”周玉明微微一皱眉,笑道:“兹事体大,进屋说。”

说着,他大步走进屋内,点燃了一根蜡烛。“德行。”陶语琴轻笑一声,疾步走进门内……

“这次入菁是九死一生,我很有可能回不来了,要不你就直接回邵国吧。”

周玉明抱着衣衫半褪的陶语琴,望向窗外的月色:“我要是死了,就让崔鼎把我的头砍了,带着我的眼珠子回玉明,我要看着曌一统天下。”

陶语琴摸摸周玉明变得有些瘦削的面颊,内心的想法更加坚定,她拨开挡住周玉明眼睛的发丝,道:“邵国我是绝对回不去了,而且你也别想赶我走。”

周玉明没有说话,只是干笑了一声,将她抱紧了些。

“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把我带到曌国来。”陶语琴用披帛缠绕着手指,笑道:“小瞧你了嘿。”

周玉明低头看去,却瞥见陶语琴脖颈上那道伤疤,他嘴角一抽,问道:“当初为什么非要寻死?如今反倒留疤。”

“怎么,嫌弃了?”陶语琴扭扭身子,伸出手:“你连件簪子都没给我买。”

周玉明笑笑,道:“确实是忘了,等我回来,我肯定给你买。”

陶语琴冷哼一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呢,没准等你回来,我都改嫁了。”周玉明眼角一抽:“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陶语琴抱起胳膊,道:“你心里,无非不就是宫里那位嘛,我是个没名分的,你终究看不上眼……”

周玉明心头一颤,陶语琴说的确实没错,他和陶语琴基本没有什么太大感情,一开始只是为了情报,可现在又相互勾连。至于何沐沐,从小长大青梅竹马,而且还有曌帝定的娃娃亲。

相比之下,周玉明对陶语琴更多的是怜悯和愧疚,对她的爱恐怕没有多少,而宫里的何沐沐才是正主,九年的感情,岂是可以随便舍弃的?

周玉明舒了口气,望着陶语琴:“今天不走了,就好好陪陪你!”说着,他猛地扑向陶语琴,而后者只是发出一阵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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