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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破晓霸下渡江,玄甲百骑截营(1 / 2)

 一名青年快步从黑暗中钻了出来,他身穿青色蟠龙纹长袍,眉头紧皱,他一手扣着腰间的革带,让过几名换岗的宣威军,快步朝曌威殿走去。

顺德九年,青阳四月十五日

玉明城,玉明县,皇宫

戌正日暮阉茂

曌威殿

周玉明疾步跨进殿内,他视若无人,厉声叫道:“虎豹骑豹骑将军汪白何在!”汪白眼角一抽,从人群中站起,喊道:“末将在!”周玉明剑眉一挑,道:“皇旨,命你和我走。”

汪白慌忙唱个喏,他心中已知晓,曌帝此番绝不是说说,他真的要灭七国。而灭国的开始,就是邵国。

周玉明看看周围的大臣们,转身走出殿外。汪白紧紧跟着他,两人步伐极快。

“你又要去哪儿?”何沐沐追出殿,扶着那朱红的柱子问道。

周玉明侧过身,用他最不羁的声音喊道:“天下!”

顺德九年,青阳四月二十九日

悸江曌军兵营

周玉明跳下马,推开迎过来的梅名字,道:“皇上给了我们三日,三日之内给我拿下悸江一带!”

梅名字吃了一惊,连忙道:“可我们才一千五百来人。”周玉明回过头,一把抓住梅名字身上的戎衣,铁青着脸,冷冷道:“我跟皇上说用一千,拿不下,我提头回去。”

说完,他松开手,大步走向军帐,留下梅名字愣在原地。崔鼎拍拍他的肩膀,吐出口中的五香丸,道:“现在几时?”

梅名字望望太阳,回道:“约莫着……差不多……午正?”

崔鼎咳嗽一声,搭着梅名字的肩膀轻声道:“王爷有令,明早破晓开战。明晨朝食白肉,你且命人去买些猪羊,备些葱蒜,明晨大家吃好了出征。”

汪白斜眼看看梅名字,喝道:“还不快去!有军情要处!”梅名字哆嗦一下,连忙跑去招呼军士。

崔鼎望望汪白,觉得自己应该缓和一下气氛,便笑着对梅名字喊道:“快些入帐,王爷等着呢。”

汪白瞥了一眼梅名字的背影,疾步走进军帐,崔鼎摇着头跟了上去。

“梅名字呢?”周玉明乜了一眼两人,他此刻没功夫发火,如何出奇制胜已让他焦头烂额。

崔鼎扣着自己腰上的革带回道:“他命人买肉去了,少顷便回。”话音刚落,帐帘被人掀起,梅名字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他对周玉明行个叉手礼,周玉明不等他言语,急声道:“明晨破晓之时便要起兵,事起仓促,列位说说这仗要怎么打?”

汪白眯眯眼,侧身看看崔鼎。崔鼎做个“请”的手势,没有说话。汪白抿抿嘴,道:“我军只有一千五百余人,军械制度不同,作战习惯不一,打起来,我们容易吃亏。”

周玉明皱起眉,汪白所说的这些,他一早便知道,也想过应对之措,可尽未实施。他在悸江呆了不过短短数月,一心全扑在了对岸的防御部署上,汪白的话让他猝不及防的感到一阵寒意。

他一拍桌子,怒道:“用你说!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兵,全白练了!打的时候都唯唯诺诺,再这样下去,就直接‘临阵放三箭‘得了!”

汪白咽了口唾沫,往后退退,示意崔鼎打圆场。崔鼎摸着腰间双锤的细楞,上前一步道:“我军虽人少,且军械制度不同,但这恰是可以利用转为优势的点。”

周玉明眼角一抽,态度转和了许多。他叹了口气,问道:“怎么转为优势?”崔鼎昂起头,垂下双手,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但如若我军第一阵力挫邵军,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伸手挠挠自己的虬髯,接着道:“我军是混编,有玄甲军、豹骑、突威军等众多。这些军队若是整编,拢在一起,人数数十万。如若邵军败了一阵,残兵便会传我军人数众多、勇猛异常,那样,邵军军心必乱,再无战意。此之谓‘不战而败‘。”

周玉明摁摁眉心,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让邵人误以为我军声势浩大,乱他军心?”崔鼎点了点头,道:“这流言一旦在军中散开,邵人绝无恋战之心。”

“嗯。”周玉明微合合眼,摊开那张绘着悸江两岸边防的羊皮地图,他指着其中的一点,道:“我军无船,悸江之桥于十年前便毁,此处是水流最缓最浅,是我们唯一的过江之路。”

他看着三人,又道:“我军人少,必须速战速决。”梅名字皱皱眉头,试探着问道:“可到时候人喊马嘶,一发收拾不住,若是惊了邵人该怎么办?”

周玉明坐在一旁的胡床上,道:“马管不住,人还管不住?明晨第一波渡江的不能是骑兵,换玄甲军上。”

(胡床:古时与马扎功能类似小板凳,但人所坐的面非木板,而是可卷折的布或类似物,两边腿可合起来。)

汪白摇摇头,他心中清楚,周玉明此举虽然可以避免邵人发觉,影响泅渡,但牺牲了他们为数不多的骑兵的机动性。

他说道:“属下以为,如果让步兵先过江的话,那我们骑兵速战速决的这招就无用了。况且步兵身着铁甲,根本跑不快。若是邵人巡视的骑兵发觉,死伤尚不提,他们定会惊觉,那时仗就越打越难了。”

而梅名字提出了相反的结论,他道:“在西北地区作战,都是以骑兵为主力,骑兵的机动性这个时候远远高于步兵。然而在南方,如悸江等地,都是以步兵,绝大部分以水军为主力,骑兵这个时候就很受限,机动性很差。”

他看着桌上的羊皮地图,继续道:“我们不知道对岸地形究竟是怎样的,只是知道一个模糊的大概,如果对岸水洼、溪流颇多,那派骑兵去就是送死。”

周玉明伸出手指,摸摸自己的鼻尖,看向一旁的崔鼎,道:“你说说。”崔鼎眨眨眼,道:“我只管带兵往前冲,怎么部署我一窍不通。”

周玉明垂下眼皮,怒道:“我现在没空跟你们生气,赶紧说。”崔鼎望向一旁的两人,道:“各有千秋。”

“骑兵最好的一点是在打仗的过程当中可以非常好的冲垮敌人的队形,让敌人惊慌失措,变成一盘散沙,变得没有什么作战计划,就算有作战计划也被完全打乱了,这就是骑兵的好处。”

“而步兵,刚才梅名字也说了,地形对我们的步兵有利的情况会更大。”崔鼎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那条线,道:“若是步兵先渡江,王爷打算怎么过?”

周玉明长叹了口气,盯着那张羊皮地图道:“无论如何,步兵到了对岸肯定衣衫尽湿,此时天气……怕事后染疾士卒不再少数。而且泅渡的时候穿甲劳累,最好到了对岸再穿,仓促之间……”

他抬起头,道:“怕也是不成,可若是骑兵先过,又怕邵人惊觉。”

汪白盯着地图看了半晌,道:“不如声东击西,我领一军,自险峻之处强渡。此时你领骑兵掩杀过去,邵人措手不及,必定大败。”

周玉明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的盯着地图,好像要把邵人从图中挖出来,然后撕碎。此战的成败,他已于心中推演数十次,结果都是少胜多败,这使他艰于呼吸,心下冰凉。

他抬眼望着三人,道:“你们还有什么屁憋着,全都给我说出来。”

周玉明的心又抽紧了,他的指甲死死抠进木桌里去,留下极深的印痕。他没法再继续推演下去,越往下想,越觉心惊。此刻他只能让三人出些妙计,以宽慰己心。

汪白取来一支小狼毫,在图上划出一条黑线,从那处原定的进攻位置延至对岸,又延至莽林,复折回莽林。中间还分出一条虚线,连接到邵军最近的城楼。旁边梅名字也拿起一管小狼毫,蘸的却是朱砂,他点出的,是这条黑线附近所有的洼地。

两人勾勾点点,黑线红点,一会儿工夫,地图上便一片狼藉。外人看好似儿童涂鸦,可在他们眼中,却是一条邵人败退的路线。

梅名字道:“如果我们首阵赢了,邵人定会钻进莽林,我打算烧林。”

汪白扶着桌子,道:“而且我们必须迅速搭桥,骑兵刚冲上对岸,我们就要开始建桥,既是为了以后我军过江,又为我军败退留条后路。”

周玉明看着两人画的黑线红点,问道:“那谁打头阵?谁去引敌?”

他用笔在图上划出一个圆圈,道:“三百人在此处强渡引敌,估摸着有对面有一千人时就放烟丸,此刻骑兵于原定地点猛冲。而骑兵一旦冲上对岸过一刻便放烟丸,三百人速撤,立即在泅渡的地方架桥。”

崔鼎望望地图,缓声道:“我想领步兵引敌,让三百人摆开,靠着后面莽林,也许能引来两千邵人。”

汪白挠着眉毛,道:“那我压前军,直冲对岸滩头。”

“前军是我的。”周玉明立起身,道:“我领一百人,全穿黑甲,直冲对岸,上岸后望邵营冲突。此刻你们领中军掩杀一阵,放火烧林,然后快马冲往邵城。”

周玉明望着梅名字与汪白,道:“中军你二人自行分配,听明白了就散。”

三人唱个喏,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青阳四月三十日

子初夜半

“啪”“啪”地几声轻响,火星从火苗顶端迸发出来,随着风儿飘的很高,红色的光在黑色的夜空闪着,像一只只红色的蛱蝶。

周玉明立在一块石头上,在这里他可以看的很远,他眼前满是红色的火光,望着脚下的军士们,他举起了手中的小觥。

“破晓时分,我们将对邵开战,随后,我曌各地会不断的对邵发起进攻。”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寒芒,“我们是曌国第一支对邵开战的军队,此战关乎我大曌的脸面,首阵必须打的漂亮。”

周玉明望着脚下的军士,诚恳的道:“会死很多人,但这关乎国本。我将带着你们游过悸江,我将带你们登上对岸滩头,我将带你们攻下邵城,我将带你们灭邵!”

他伸出手臂,在左肩上重重的敲了敲,握紧了拳。这是曌军的最高礼,意味着“曌军威武”。

“曌军威武!”他带头喊道。

“曌军威武!”回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喊。

周玉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拔出腰间的障刀,切下一片生羊肉。

他将带血的羊肉放进口中,高声喊道:“吃净酒食!本王带你们越过曌境!跨过悸江!攻占城池!手刃仇贼!大开杀戒!””

“喏!”回应他的是曌人迫不及待的怒吼。

寅末平旦摄提格

雨仍旧没有停,一丝丝、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不断地往下落,雨丝亮闪闪的,似千道银光,像万把利剑。

莽林中,立着一百轻重骑兵,他们身披墨色厚甲,手持黑缨长枪,腰悬无环横刀,其中六十匹战马还穿着具装铠。

他们手握缰绳,身体前倾,双腿虚夹马肚,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加速的姿势。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沉闷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周玉明骑着一匹黑马,立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着黑漆山文琐子甲,手拿一杆黑缨墨杆长枪,他伸手摸摸腰间的御林刀,吐出口中的薄荷叶。

他伏在马背上,死盯着右侧的天空,偶尔回过头去,看看身后的士兵们。

他们坐下的战马,也都同时转动了一下耳朵,喷出不安的鼻息。他们顾不得安抚坐骑,他们也齐齐把目光转向右侧莽林的上方。

此刻,在不远处的水流湍急处,崔鼎正领着三百人大踏步地朝溪流中奔去。崔鼎手持双锤,身着墨色龟背龙鳞铠,头戴翻耳盔,“唰”的淬进水去。

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效仿,尽量让声音大一些。很快,对面的邵兵发现了他们,随着对岸此起彼伏的喊声,一支支破甲箭混着小雨朝曌军射了过去。

随着第一支箭矢落入水中,崔鼎心头大喜,他们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箭雨下的越发大了,崔鼎看见十数名士兵已经被箭矢所伤,甚至有两名曌军竟被湍急的水流带走。

此时的崔鼎已经无法保持镇静,天上的箭矢真的和下雨差不多了,他爆喝一声,吼道:“撤!”

士兵们慌忙调转身体,开始往岸上奔跑,崔鼎回头望望对岸,那森森林林的刀矛和大旗让他确信,此时被他们牵制的邵军绝不少于两千。

他从悍腰中摸出一枚烟丸,拉开细绳,崔鼎还没顾上扔上石滩,一道黄烟已腾空而起。

突然,一支箭将他手中的烟丸射进水中,他一低头,看到一个烟丸在水上兀自冒着浓烟,但极快的熄灭。

幸好,先前冒起的黄烟已飘飘摇摇飘上天际,崔鼎紧绷着脸,连忙指挥士兵上岸。

此刻,远处的周玉明正好望见那道滚滚的浓烟,他大喊一声,纵马率先跳入水中。

江水冰凉刺骨,坐下的战马不住的打着响鼻,它伸长脖子,使鼻孔露出水面。周玉明死命抽着战马,那马嘶鸣一声,载着他冲上对岸滩头。

周玉明攥紧长枪,对着正在渡江的士兵们喊道:“建功立业!就在当下!”他不等其他士兵上岸,便纵马朝莽林中冲去。

他早已将对岸邵军的布防背的滚瓜烂熟,他要领两百骑兵直突邵军大营,崔鼎将邵人牵制住一部分,正好给他机会。

后面的骑兵见周玉明不等他们,便急忙狠心用马鞭抽着坐下战马,催促它们跟上周玉明。

此刻对岸的邵军正和往常一样,舒舒服服的睡在营中,换防的士兵已经全部被崔鼎引去,虽然有一部分士兵从睡梦中惊醒,但也没有去穿甲拿刀。

此时他们就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奏出鼓点,在大营中的邵军有不少都被惊醒,他们急急披上衣裳,走出营帐,却发现一队玄甲骑兵迎着大雨,朝他们猛冲过来。

当头那人,高个宽肩,一个顶俩的身材,又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他看着离邵营越来越近,便拉开烟丸,对后面的旗手喊道:“举旗!”

那个士兵没有丝毫怠慢,左手持缰,右手将那杆大旗迎风举起。随着烟丸的浓雾飘向天空,“哗啦”地一声响,那旗帜迎风展开,露出一只张牙舞爪的霸下,旗上大书三个泼墨大字“霸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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