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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郎岱堡征人不退,胡烟漠大破菁军(1 / 2)

 白元驹捻捻胡子,笑着点点头,他朝驼队一摆手,那个西域人看懂了他的意思,领着驼队向前走去。

长队又开始行进了……

顺德八年十一月十日巳时

曌国河漠都护府,漠遮城北七十里

郎岱堡

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戈壁滩犹如在炉上烤着,灼人的热浪席卷着每一寸土地,使人喘不过气来。

大漠上的沙粒热的烫脚,整个沙漠好似一个蒸笼,蒸着沙漠上的一切生灵。

曌国的军旗耷拉在插着几支箭的旗杆上,旗上的“曌”字早被狼烟熏得看不出颜色。阳光照在城墙上,时间摧残出它的沧桑,但它仍雄立一方,如同一位怒目金刚。

土黄的城墙下堆满了尸体,有穿着皮甲的菁军轻骑,也有曌国的士兵。没人为这些人收尸,这片大漠上似乎已经没人了。

真正还活着的、喘着气的,只有十三个士兵。他们个个袍甲污浊,发簪早已半散的披了下来,几个人把原本包在头上的巾包在了伤口上。

这十三个人躺在碉堡的阴影里,尽量避开了太阳的毒晒,只有一个人还在堡脚下的死人堆里翻找着什么。

崔鼎趴在死人堆里捡起一把横刀,却发现刀口已经卷了刃,他撇撇嘴,扔掉刀,又从一个曌军的尸体上摸出一块馕,他喃喃道:“别怪兄弟,咱做鬼也得做个饱死鬼。”

伍长柳诚躲在一堵墙的阴影里,他摇摇半空的水袋,嘶哑着嗓子喊道:“崔鼎,你他妈干甚去了?”

“我的刀都卷刃了,不找点补充,等下打起来,我用什么?”崔鼎不肯回去,他继续在尸堆里翻找着。

柳诚和其他几个躺在阴影里的老兵都笑起来,一个瘦子道:“得了吧。现在有没有武器,能有什么区别啊?”

柳诚敲了一下瘦子头上带的盔,道:“少放屁。”

他们已经在这个破堡里苦苦守了七天,一个四百人满编的十一团,现在死得只剩下十三个,而那个上面指派的校尉,第一天便战死了。

菁军如果再发动一次进攻,恐怕仅剩的一十三人也会战死。这个时候,再坚强的意志也会变的低沉。

“崔鼎,你要是还有力气的话,不如给你大爷卷一卷薄荷叶。”在碉楼的一个拐角处,一个大眼睛穿着扎甲的弩手喊道。

他正在磨着一把满是鲜血的环首刀,他的虎口开裂了,露出了鲜红的肉。

崔鼎停下了,骂道:“闻绍钧,你个王八犊子,还他妈薄荷叶呢,有的吃就不错了!”

“你就说你还有没有吧!”闻绍钧喊道。

崔鼎又往前爬了几下,道:“有,等再打完一场的,我亲自给你卷一条。”

你就不能先给我?我怕你命不行,没命活到那会儿。”闻绍钧骂道。

崔鼎一撇嘴,道:“等我从死人嘴里给你抠吧。”

崔鼎咽了口吐沫,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爬了爬。

过了约有一刻,他抱着三把长刀和一把铁胎弓回到城墙的阴影里,他把兵器“哗啦”扔在地上,躺倒喘息。

柳诚扔给他一个水囊,崔鼎急忙接过,拔开木塞,他一扬脖,灌了一大口。

“哎!可不行这么喝!”柳诚慌忙夺过了崔鼎手中的水囊。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可他们却不敢再多喝一口。

柳诚道:“照你这么喝,咱们可挺不到援军来了。”

一个士兵道:“这狼烟都燃了三天了,都护府的援军就算爬,也爬到了吧?”

柳诚眯起眼,道:“唉,何元正,可不敢这么说,万一漠遮城那边儿也打着呢?这次菁军来的实在太快了。”

阴影里突然安静了,这十一团仅剩的一十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漠遮城那边儿陷入僵局,这边儿肯定等不到援军了。

何元正环顾四周,忽然叹道:“咱们当初自愿参军,大老远的跑到边疆来来,这把估计是回不去了。咱可先说好了啊,活下来的人可得负责收尸。”

崔鼎斜靠在断垣旁,从腰间摸出两把祖传的金瓜锤,他用衣襟擦擦锤,道:“你想得美。要送回家的多了,一时半会排不到你。你呀,先拿点盐腌腌身子,慢慢等吧。”

柳诚低着身子走过去,他走近那堆破烂兵器,一件件拿起来看看,道:“该死的菁军,本来今年就能回去了。”

何元正看看堡外堆积的死尸,问道:“现在菁军还他妈歇着呢?”

一个叼着草棍儿的士兵骂道:“奶奶的,要是在我们江南,一会儿天上起个霹雳,劈死这帮王八蛋。”

一旁抱着刀的闻绍钧笑一声,拍拍那个人的肩膀,道:“现在骂娘也无济于事了,倒不如想想自己以后要干什么。”

一个穿着扎甲的士兵扎紧了勒甲带,笑道:“家里还有一个小子等着我养呢,我要是撂在这儿了,哥几个可得帮衬帮衬啊。”

柳诚摇摇头,道:“干甚?还没怎么样呢,你怎么就说这混账话。”

何元正的心里一阵酸楚,忽然开口道:“不如大家走了罢,反正咱们后面还有漠遮城……”

一旁的崔鼎接茬道:“趁菁军还没来,不如……”

柳诚一瞪眼,拉下脸,厉声道:“放肆!我大曌自开国以来,你可曾听过有逃的兵?这先例就非得开在咱们这儿?我是真想捶死你啊!”

崔鼎一笑,打岔道:“得得得,我的错,我的错。”

柳诚伸出手,在左肩上重重的敲了敲,握紧了拳。这是曌军的最高礼,意味着“曌军威武”。

众人的神情恍惚了,也做了同样的手势。

崔鼎咽了口唾沫,握紧拳头,在左边挂着木牌的胸前捶捶,这是曌军礼,意为“无悔”。

何元正摸摸铠甲上挂着的木牌,侧侧脸,他想要看看城外。

下一个瞬间,一支长箭擦着他的耳朵,牢牢地钉在石壁缝中。

“来了!”何元正喊了一声,抄起一旁的铁胎弓。

柳诚急忙向其他人示警,崔鼎等人纷纷起身,拿起武器朝这边聚拢过来。

闻绍钧拿着一把弩,站到了女墙旁边。

他们谁也没想到,菁军竟然提前动手,看来他们对在郎岱堡下迟迟打不开的局面也十分焦躁。

崔鼎朝远处望望,他的视力很好,他看见菁军的轻骑朝这边疾驰过来,他们带着滚滚黄烟,身后少说也有一百余骑。

菁军来的都是轻骑,机动性颇高。曌军常常被菁军的轻骑突袭,一般都是在行军途中,或者是运粮时。可机动性如此高的轻骑却被派来攻城,属实让崔鼎等人摸不着头脑。

何元正喊道:“崔鼎!护我!”他从女墙前起身,站成一个标准射姿。

崔鼎绰起旁边的燕尾牌,跑到了何元正的身边,何元正和闻绍钧是猎户出身,箭术一流。

何元正更是箭无虚发,他挽弓搭箭,之见弓弦一震,立刻有一个骑兵从马上跌下来。

其他菁骑迅速散开,搭弓反击。崔鼎慌忙用牌挡住,菁军的箭能射一百余布,到何元正这里力道已缓,飞来的箭矢都被崔鼎挡掉。

何元正箭法好,又站在高处,他射出的箭要比菁骑的射程还要远。但他必须要保持直立的姿态,周围没有遮蔽,身边只能交给其他人来保护。

柳诚也飞步上来,与崔鼎一起挡在何元正身旁,准备迎接更加密集的攻击。其他人则死死守在碉楼的下方。

曌军现在只有十几个人,指望他们守住整个郎岱堡是不可能的。所以伍长柳诚决定带着仅剩的一十二人退守郎岱堡的一个角楼。

这个角堡是全城的唯一一制高点,只要曌军箭矢充足,菁骑就没法安心地进城。

何元正和闻绍钧两人手持弓弩,对全城都保持威慑力,其他人则围在他身边和堡下,防止敌人靠近。

这是最无可奈何的一种战术,也是残军唯一有效的办法。

不断有菁军落马,但在五名菁军跌下马后,菁骑主力终于冲到了堡边。这些菁骑驱马跃过坍塌了的石墙,朝着角堡直扑过来。

他们早已摸清了曌军的战法,且深知他们不过是一群残军,不足为惧。

他们也知道纯以弓矢与角堡的高度对抗,只是徒增伤亡,所以这次披着厚厚的皮甲,骑着最精壮的战马,势必于这次夺下郎岱堡。

柳诚啐了口吐沫,抄起一根六尺长的步槊,准备迎战。

很快,何元正拉弓的手开始颤抖了——他力气耗尽,拉不开弓了。

一边的闻绍钧端着弩,摸摸一旁的平台,却发现已经没了箭矢,他扔了弩,拿起一把陌刀。

菁军下了马,手持刀剑一拥而上,冲上了角堡旁的斜坡。忽然,两块碎石从高处推下,登时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菁军砸得血肉模糊。

崔鼎手搦两把金瓜锤从高处跳下,厉声喊道:“御!”

何元正也放下弓,拿起了一旁的骨朵,高喊道:“御!”

十一个衣衫褴褛的曌军手持刀剑,从各处的角落里扑向菁军,他们厉声高叫着“御”。然后与菁兵战作一团。

他们的动作远远不如菁军灵巧,但打法却完全不要命了。刀看卷刃了,便用拳头打。手被砍掉了,就用牙咬。

每个人在搏杀时,都嘶哑地高呼道:“无悔!无悔!无悔!”这呼声一声连着一声,曌军的喊声响彻了整个郎岱堡。

菁军的攻势,在这呼声中居然又一次被奇迹般地压回去了。

这一次的代价也极其之大,又有六个曌军倒在血泊中,其他幸存者也几乎动弹不得。

他们躺在或靠在土墙上,手里紧紧握着兵刃。

崔鼎紧握着双锤靠在土墙上,他“咕咕”的咽着唾沫,抬起手抹抹脸上的血。

柳诚在一旁戳着长枪站起来,问道:“还有几个活着的?都报个数!”

很快,还喘气的曌军回应了,他们的声音沉着有力,有着穿透力。

闻绍钧是个兔唇,嘴角处有一个小唇裂。所以他吐字不是那么清晰,但他的声音和其他人一样,沉重而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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