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知命得知是金甲骑封锁了江面,大为震惊,随后又问:“谁领兵?”
“仲晋,仲大统领。”手下回到。
金甲骑,顾名思义,乃身披黄金战甲的禁军,负责京畿守卫,亦直接归皇帝指挥。
可以说,皇城之内,金甲骑说了算,皇城之外,玄甲骑说了算。
与玄甲骑不同,金甲骑并未戴面罩。
凌国大通元年,仲晋便开始担任禁军大统领,至今已六年有余。
仲晋,字云台。此人大耳方脸,卧蝉眉丹凤眼,身长七尺有余,虎背熊腰,膂力过人。
都说仲晋仲云台乃一身是胆,骁勇无敌,皇帝更称其为“擎天一柱,国之栋梁”。
曾任凌国镇北大将军,镇守凌国军事重镇蒙山郡,常年驻扎在凌国和荻国交界的将军关。
在那之前,仲晋不过是一位籍籍无名的护边校尉。
凌历248年,凌国大将军柴隆趁凌国攻打拓野之际,以蒙山郡作筹码,从荻国借兵十万,加上他掌管的十五万正规军和五万屯田兵,合计拥兵三十万人马,举兵谋反。
当时凌国正围攻拓野的上京城,如果退兵则前功尽弃,不退兵则很可能社稷将倾。
正所谓兵贵神速,何况是要造反!自古以来,打着各种旗号造反的队伍本来就人心涣散,毕竟这是赌身家性命之事,倘若战事顺利,便可凝聚人心,便能势如破竹,可如遇阻敌,战事失利,就容易不战自溃。
柴隆深知其中利害,便想要在士气正盛之时,一鼓作气,直奔凌云。只要拿下凌云,便可反客为主,而即将覆灭的拓野此时也会重振旗鼓,奋起反击。这时候,只要修书一封,定能联合拓野人,对凌人实施南北夹击,凌人自会人心不稳,不战自乱。
如此,凌国的江山便会是他柴隆的囊中之物。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可惜柴隆大将军所能想到的,仲晋也想到了。
当时驻扎镇宁郡的仲晋秉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原则,在还没有得到朝廷命令的情况下,果断带领区区三千人马迅速翻过燕行山脉,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凌国北部的第二道大门——圣天城,只要能守住圣天,便可截断柴隆快速南下的道路。
当时驻扎在圣天的凌军将领名叫沈诚,此人乃沈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堂堂的国舅爷。
可就是这位堂堂的国舅,得知大将军柴隆造反,非但没有加紧防备,反而整日声色犬马逍遥快活。
平日里,靠着关系上位的沈诚便不干什么正事,更没干什么好事,他治下的圣天简直就是国中之国,他便是圣天城里的土皇帝。
他好酒,自封“酒中仙”,且逢喝必醉,醉了之后便喜欢“遛狗”,把他身边的婢女和侍卫用绳索套上,牵着十几个婢女和侍卫在城内转悠。
更有甚者,有一次,一个婢女不从,他便将这个婢女割了三百多刀,惨叫声不绝于耳,可无论谁来求情,沈诚都无动于衷,直至婢女咽气。
婢女死后,他依然没有放过她,他让其他婢女将她的尸体切成肉丁,做成人肉包子分给城内的乞丐吃。他自诩大善人,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城内的那些一辈子都可能吃不上肉的乞丐能吃上一顿肉。
在沈皇后的庇护下,沈诚在圣天犯下的罪恶可谓罄竹难书,但将士和城内的百姓也都敢怒不敢言。每每遇到沈诚的车驾,城内百姓就跟见了阎王一样,纷纷逃窜。沈诚非但不自省,反倒认为这是他治下的圣天百姓懂规矩守善规。
见仲晋领着区区三千人马前来支援守城,沈诚非但没有感谢仲晋冒死前来支援,反而嘲笑仲晋把打仗当成了过家家。他说,圣天城内能战的将士不足万人,就算加上仲晋带来的三千人马,在大将军柴隆的三十万人马面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仲晋说,柴隆人马虽众,可毕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而且,敌人远道而来,定是疲敝之师,他们完全可以逸待劳,依靠城池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想办法拖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对他们有利。只要凌国灭了拓野,便可增兵圣天,到那时便可将柴隆捉拿。
可贪生怕死的沈诚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他打算稍做抵抗,以换取跟柴隆谈判的筹码,万一柴隆真夺了天下,他也可以分一杯羹,就算换了天子,他沈家依然能享荣华富贵。
而万一柴隆没有成功,他也可以跟皇帝有个交代,说他已奋力抵抗,怎奈敌众我寡,实在抵挡不住,毕竟区区一万人马如何抵挡三十万!这样做即使丢了官,但起码应该不至于丢了性命。加上沈皇后自会为他这个国舅爷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情,那他这官想要保住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他何苦为了他人江山卖自己的命?
再看仲晋,那可是在借油点灯借鸡生蛋的投机分子!他一个籍籍无名的校尉,手底下才区区几千人,做不出什么大事。他说来支援,实际是来借油借鸡,想靠着他沈诚这个国舅爷的肩膀往上爬呢!
仲晋看清了沈诚心中的那点算计。然如果他就此离开,任由沈诚胡来,或将葬送大凌江山。可如果留下,只要沈诚决意消极怠战,他也拿他这位堂堂的国舅爷毫无办法。更可怕的是,如果沈诚反咬一口,说他是柴隆的前哨,就更不得了了,那他可是跳进洛水、若水、黑水三条河都洗不清了。
大丈夫做事应当机立断,大敌当前,如不早做决断,后果将不堪设想。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先杀了沈诚这个墙头草。只有杀了沈诚,夺了沈诚的军权,方有可能号令全城将士誓死抵抗。
于是,借沈诚遣送他回驻地的宴会上,仲晋趁沈诚不备,拔剑斩了沈诚的脑袋。
据说当时沈诚的手下都还在大口吃肉,沈诚血淋淋的脑袋被仲晋扔在地上,竟都没人察觉,直到仲晋挥剑斩断桌角,众人方才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良久,沈诚的手下才大声斥责到,“仲晋小儿,汝怎敢杀沈大人?他可是堂堂国舅,你就不怕皇上诛你九族吗?”
仲晋不慌不忙,他早就知道沈诚在圣天不得人心,他手下的斥责无非是为了虚张声势。只听他慷慨激昂地说到:“在尔等身后的是什么?是大凌的万顷田野,亦是生养尔等妻儿老小的家园。如今,逆贼柴隆撺掇蛮人,趁我大凌北方兵力空虚,妄图抢走我大凌的沃土,抢走尔等妻儿老小的家园,是可忍孰不可忍?不仅如此,一旦贼人得势,定会杀了尔等年迈的父母,掳走尔等年幼的孩子,把他们绑起来当奴隶,为他们当牛做马,抢走尔等的妻子,拿她们当小妾和奴婢。试问,尔等愿意吗?如果愿意,试问尔等还敢自称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对国家,那是不忠,对父母,那是不孝,对孩子,那是不仁,对妻子,那是不义。”
说罢,众将士默不作声,愣愣盯着仲晋。仲晋用剑指了指沈诚的头颅,接着说到:“沈诚,身为国舅,不以守卫大凌江山为己任,时刻想着卖国求荣安保荣华,试问,他能得到的,尔等能得到吗?大敌当前,沈国舅非但没有抓紧备战,反倒夜夜笙歌纵情声色,弃大凌江山和尔等妻儿老小的家园于不顾,试问,当斩不当斩?斩杀沈诚之事,乃我一人之意,与尔等并无瓜葛,日后无论圣上作何惩处,皆由我一人承担。鄙人仲晋,虽一介武夫,但深知忠义之道,故愿率众将誓死守卫圣天,守卫大凌!尔等如不愿意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不想被自己的妻儿老小瞧不起,不想因一时糊涂而遗臭万年,就请随我一起,奋力杀贼!”
忽然一人高喊,“我等愿意追随仲校尉,奋力杀贼”。
接着众将士齐声呐喊,“奋力杀贼,奋力杀贼,奋力杀贼……”
翌日,众人在仲晋的带领下加固城墙,堆放滚木、礌石、夜叉擂等守城武器,在敌人可能挖地道的地方设置地听,防止敌人从地下攻入城内。仲晋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将城内百姓家里所有的粮食全部纳入义仓,由军队统一掌管粮食分拨,确保圣天被围时城内的粮商不能鱼肉百姓。仲晋还在城外安插了一支机动部队,或搬救兵,或骚扰敌人粮草辎重,或偷袭敌人小股部队,打乱敌人部署等。
很快,柴隆领着三十万大军来到圣天城下。
三十万大军,从城墙上望去,密密麻麻,乌压压一大片,可谓是每人吐一口唾沫便可淹了圣天城!
城墙上的凌兵吓得瑟瑟发抖,仲晋见状,立即跨上战马,一边在城墙上来回奔跑,一边向凌兵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他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害怕,因为你们是父母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你们害怕的不是被贼寇杀死,而是害怕你们不能保全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害怕,不是因为你们胆怯,而是你们的责任太过重大。既然是这样,那就拿出你们的血性,拼尽最后一口气,给你们的妻儿老小一个交代!只要你多杀一个敌人,你的妻儿老小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杀!”
城墙上瞬间杀气腾腾,众将士冲着柴隆的三十万人马齐声大喊“杀!杀!杀!”
见状,不可一世的柴隆顿时感觉心凉了半截。他原以为守城的是沈诚,没想到城墙上站着的却是仲晋。柴隆自信,如果是沈诚,他只要三日便可破城,随后大军一路南下,直插凌云。可籍籍无名的仲晋到底几斤几两?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相信仲晋早已将他研究得透透彻彻,可他却连仲晋是谁都不知道。
“城上将领,速速报上名来。”城下的柴隆问到。
“我乃穹川仲云台!城下贼首可是柴隆?”城上的仲晋大声说到。
柴隆远道而来,但求速战,于是便激将到:“既然贼首已兵临城下,何不出城与我决一死战?”
“哈哈哈!”仲晋大笑,说:“本以为前堂堂凌国大将军有勇有谋,没想到不过一匹夫尔!动不动就要决战,汝觉打仗就是为了过把瘾吗?”
见柴隆强忍怒气,荻军将领耶律重初说:“大将军何必跟一黄口孺子动气!我荻国大军的宝刀太久没杀人都快生锈了,大将军下令攻城吧。”
至此,柴隆知道,如不强攻,势必拿不下圣天,拿不下圣天,就无法进军凌云。且攻占圣天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凌国拿下拓野,那他必将失了天时。荻军为利而来,如战事拖延,伤亡过多,荻人定会以撤军相要挟,谋取更多利益,如若不允,则定失人和。
于是,柴隆果断下令攻城。
然而,仲晋早已做足了准备,而且打法张弛有度,毫无破绽。第一波进攻持续了三天三夜,凌军死伤不足千人,而叛军却已死伤过万。而一向习惯旷野作战的荻军面对攻城战,更是没头没脑地送人头,死伤占了叛军的半数以上。
此役过后,耶律重初起了疑心,以为是柴隆拿他当炮灰,于是悄悄下令,要求荻军要“先保命,再立功”,实际上就是开启打酱油模式,反正着急的是柴隆。
战事一直持续,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没想到小小一个圣天城就让柴隆损失了“黄金三月”,这也是他原本计划拿下凌云的时间。反观他的对手仲晋,越战越勇,更可气的是,他不过是一个护边校尉!护边校尉!护边校尉!他可是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啊!
造反这条路跟挖煤差不多,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饭吃的活。柴隆眼看圣天久攻不下,便想着留三万人围困圣天,实行“围而不打”的策略,然后自己率军南下,把失去的“黄金三月”给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