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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大畜(2 / 2)

“没说完也先别说了…东阳侯,你若是诚心想问我些经学问题,我老朽自然是乐意回答的。可你现在问的这些,在齐国,在咱们学宫之内,只有何祭酒一人能是回答你的。除了何祭酒,其余人,哪怕是我这个在朝廷那里挂名的学监,说出来也不作数。”

“学生怎么会没诚意呢?我……”

“今日言尽于此,我老朽这就走了。”

“走?康公要去哪?你还未回答学生的问题……”

高二正要出言挽留,不成想,身前一片黄白色真气冲天而起,随之,话前还站在他面前的康成已经消失了踪影。只留他一人愣在原地,喃喃自语着:“浩然正气……”

……

我们前面说了,雒阳学宫是在遭受了战火的前汉宫室的基础上翻修而来的,因此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学宫里面供奉的画像神牌、殿宇楼阁、屋舍道路、水榭山亭、景植草木、仙鹤白鹿,乃至一砖一瓦、一柱一梁、一鼎一香,皆是严格遵照礼制修建,有大讲究在内的,轻易不可逾越。

但此刻忙着逃离是非地的康成公显然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以他的修为,运起浩然正气后,一息百丈亦不过等闲。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后,他就放慢了身法,降落在学宫内一处偏僻院落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进入,下一刻,小院房门遂自动启开,好像在欢迎客人的到来。

康成也不客气,落地后也没有问问主家在不在,就直直进了房内。

“我以前就知道高恭家的小子心术不正,原本只寻思他是被环境影响,年纪摆在那里,就是再坏能坏到哪去?却没想到,他竟然不可救药到了如此境地!人家流传了数百年的东西,是他说废止就能废止的吗?尚未加冠的小小年纪,诗书都还没读透,就想着以今非古,诽谤先贤!他高氏以臣伐君,得国不正,风评不佳,就想拿你我来当矛头笔杆,好改造儒门经典,为他高家做下的丑事做遮掩。我呸!这人,不,不对,是他们高氏一家,都坏透了!”

慢吞吞的刚走进门,连人面都没见到,康成就已说了一大堆放在外面、外人身上要被夷三族的大逆不道之言。

“祭酒?祭酒?何祭酒?何问?”听康成的言语,咱们才知道,原来,这处学宫之内的偏远小院,正是雒阳学宫的大祭酒,何问的居所。

“高恭家的小子?我记得他名字好像是叫高二来着?他与你说什么了?”

顺着声音来处,康成走入另外一间偏室,看到了着一席麻衣,盘膝坐地,眉头紧锁,正摆弄龟甲蓍草落卦占卜的何问。

“哦,原来是在做占卜”,说完,康成答他道:“那小子问我,五德终始论既然无用,那为何不将它踢出《繁露》?他还说,要借着这个由头,请你何大祭酒,请我康学监,一起上疏给他亲伯父,让咱们重新编修经典,为他们高氏做下的烂事做遮掩。呵,简直就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的典型了!”

“哦?他是这么说的?”

康成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嗯!我看他那不安好心的模样,就差指挥着咱俩往火坑里跳了!”

何问无喜无悲的说道:“就算他这么说了,那也只是寻常事而已,连早慧都算不上…天家宗室出身的后生,向来如此的。”

闻言,康成亦只好落寞的颔首附和:“唉!谁说不是呢!…对了,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做占卜了?”

何问不做回答,只是眉目紧皱的在尽心拨弄着手中的龟甲蓍草。

康成见他不回答,也就安下心来盘坐在一旁,等着他占卜结果出现。

半晌,何问终于停下手中动作,百思不得其解的说道:“又是大畜…又是大畜……”

身旁的康成看他占卜完毕,捋着颔下稀疏的斑白胡子,问他道:“大畜,利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大畜倒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自本月中开始,我每天只占一卦,而每次的占卜卦象,却都是大畜。”

“什么?还有这种事?你这不是在跟我说笑话吧?”

作为天下首屈一指的雒阳学宫的大祭酒,何问是个什么学术水平咱们先不说。就说他身旁的康成,也是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名满天下的学者大儒了,研究《周易》《十翼》不说韦编十绝吧,却也是能给学生们讲课授业、给经文批注做解的水平。他当然是知道乾道变化、诸事无常、唯易不易的道理的。因此,在何问说出这话后,他立即就意识到了此事的不同寻常。

“是真的,我没有说笑。”

“嘶——”下意识的倒吸一口气,康成继续问他:“你这数次占卜所求何事啊?”

“所求何事?我所求的,是我学宫、我儒门往后的运道走势。”

康成念叨着卦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不家食,即食于外、食于朝也。大川,是指洛水吗?离着咱们学宫最近的,称得上‘大川’的,也就是洛水了…再不然,许是北面的河水也说不定?”

细思几息后,何问突然站起身来,说:“占了这些天,也许是到了该出门走走的时候了。”

“你要出门?”

何问点头:“嗯,出门。此等异常景象,我生平简直从未有闻,不出门实地去看看,哪怕是吉卦,我心亦是难安。”

康成向他点点头:“好,你去吧。学宫之内诸事一切有我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好。”

何问答应的话音刚落下,人就消失在了房间之内。唯留康成一人迈出房门,边走边嘟囔着:“夏秋由来多事,此言不虚也!……”

……

而在另一边,由于未达成目的,高二遂百无聊赖的出了学宫,单骑独马来到了雒阳城内自家的产业宅子。

嗯,说是自家的产业也不太合适,其实这就是他那天子皇伯,知道他要来雒阳学宫求学,特地赏赐给他这个侄儿的单独一处府邸,是他自己的私人家业,跟他家中其他人倒是靠不上边。

当然,这也并不是就说他的父亲,当朝上将军、冠军侯、高恭,失去了天子的信任。相反,人家眼下居在齐都邺城,富贵日子享受的好着呢!

咳,扯远了,扯远了。

进到家门内,立即就有忠心的仆役来向他通报,邺城来信了!

高二就问:“信在何处?什么时间送来的?谁送来的?”

仆役回复他:“来人只说是邺城君侯府上,并未言自身的姓名。眼下,我安排他在客房居住。”

“去让他到会客厅来与我说话。”

“喏。”仆人应声而去。

客厅。

“十二叔,我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你来雒阳了!”看着面前满头黄发盘在皮冠里的中年男子,高二兴奋异常。可是随即,好像是又想通了什么窍门一般,他面色立即发生剧变。问道:

“不对,父亲麾下北海十三鹰,皆是身负重要军务在身、领兵镇守一方的将军、都尉,无有军令,是不得出军营的!十二叔,你此来雒阳可是有军令在身?”

那被高二称为“十二叔”的中年男子愁苦一笑,说道:“二公子,你想错了…你看我,都在这住了三四天了,可有半分军令在身的焦急迫切之色?要真是如此,我不早就遣人去学宫通知你了…唉,是我们十三兄弟,皆被去职了!”

高二脸色连变:“没有军令?都被去职了?十二叔,邺都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是我父那里出事了吗?”

十二叔自怀里掏出信件,递到高二手中:“给,这是君侯给你的信,看完你就知道了。”

高二慌忙接过信笺拆开来看~

“砰——”看完信笺一掌拍在桌案上,高二起身说道:“倒卖军械?外通元胡?不可能!北海十三鹰,唯有二叔、三叔曾最早追随父亲在北海起兵,打过乌元、元胡人,最是知晓夷夏胡汉之别!他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我不信!这定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我要回邺城,上疏皇伯父,请他找出背后真凶!”

十二叔叹一口气:“别说我们其余十个兄弟不信,二公子不信,就连君侯,也是不相信二哥、三哥会做出这种事的。但是,二公子你自幼聪明,你为何不想想,能让我们上将军麾下北海十三鹰,十三个将尉一级的军官同时去职的人会是谁呢?”

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在头顶般,高二顿时清醒过来,声音低沉的说道:“十二叔的意思是说……”

武夫出身,见惯了生死厮杀的十二叔对此倒也没有太多顾忌,点头说道:“对,我的意思,就是当今天子在背后做主使。”

高二默然的跌坐回胡床上。半晌,说出一句话:“我知道了…十二叔,父亲可还有别的交代吗?”

“君侯说,你看过信后自会明白其中原委。他还说,让二公子不要挂念家中,只要他在邺都,就一切安好。”

这话终于给了高二几分底气,低语道:“对,无论如何,父亲也是当世少有的武道圣者,是我大齐的上将军,更是皇伯的同胞兄弟。他在邺都,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对了,我阿姊可还好?她可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可还在太山丹鼎道那里修行吗?”

“我们去职不过是上月的事。而在两月前,丹鼎道那边就传来消息,说你阿姊受了师长的谕令,去淮南那边做项机密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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