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语远远看着,心底很心疼,却也没办法挪过去抱抱他,只是对着薛崇打手势,离阵法远些,不要被影响到。
而顾渊心底防线彻底崩溃了。
花凉还在继续说,“你还记得我在云霄说的话吗?杀不死我,就索性再收一个徒弟,一样的身骨,一样的血脉一样的天赋,一样的药引。”
“现在可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顾渊沉默地听着,池语有些难过,虽说是事实,可眼下挑明了,却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由着原本是顾渊亲近的人毫不留情地捅进他的心窝。
花凉只是很淡很淡地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和池语讲了,顾渊如何已经和她毫无关系了,左右都是死,但有些事,必须让池语知道。
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顾渊二人还未察觉到池语的一部分手指已然化为了木头,池语背对着他们坐着,尽量平静心情,听着花凉继续慢慢地说。
“我的经脉被阵法更改,我只能不要命地找一切可以应对的法子,勉强在灵力不断流失的情况下保住了一条小命。后来我得知,古往今来有些人是天生经脉逆行,而唯一可保命的法子,是重塑身骨。”
“若说我的经脉被更改是逃离阵法造成的错乱,那么你便是完成阵法的后遗症。”花凉点着池语的腿面,“若我猜得不错,你可是从前些年开始,一旦修行让灵气流通全身经脉,就会不断地有灵气四溢,永远也收纳不回身体里?”
池语一怔,良久,点了点头。
她确实有这个症状,彼时被顾渊看到时还遭他说教,而眼下看来,原因竟在百年前就已经埋好了。
“秦羡觉得,养我只两年,根本养不熟。她第二次收了你,索性养了二十年,果真一切如他预料发展,你被架上阵法时甚至还是清醒的,你被放干了血,手提着出鞘的剑,却至死未出。”
“我在暗中瞧着,瞧着你完成了他所期待的所有事情,然后死在了阵法里。我瞧着顾渊身骨逐渐好转,而你死在他的怀里,是不瞑目的模样。”
“当我身体逐渐恢复时,我心想,你可真好啊,替秦羡那个老不死的完成了他所有的愿望,后来还被顾渊以傀儡之身复活,而且偏偏只能从此待在阴暗里苟延残喘,凭什么害我的人活得正大光明,而我却要四处躲藏?”
听到这里,顾渊神色猛地一顿,他的脸色逐渐冰凉,“你在说什么?”
池语回头看了一眼顾渊,而花凉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池语的半截木化的手指,叹然道:“她早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师兄。”花凉抬头,“她已经开始木化了。而我也活不长久了,在此之前,我只想把所有真相告诉师妹,好让她死得明明白白,最起码不会连自己为什么死都不知道。”
顾渊的脸色一瞬变得惨白,他再不顾薛崇的阻拦,跌跌撞撞闯进阵法里,又在池语身后慢下步子,小心翼翼蹲下去,伸手轻轻拉过池语那只已然木化的手,眼底似乎有光亮,“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每一遍都好像小虫子一般密密麻麻钻进池语的耳朵,钻进她的心脏,引起一片难过。
池语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顾渊的脸,啊啊两声,意思是,别难过,又不是你的错。
顾渊很小心地用额头碰了碰池语的手背,他眼下除了对不起,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尽管整件事并非他一力导致的错,但全都是因他而起,才害了眼前这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
薛崇站在阵法外,脑中忽地想起宝物的事,于是连忙喊道:“花凉!将你手里的深海龙涎和翠谷昙花丢进冰泉里,我说不定能抢出来一具身骨,淞念说不定不用死!!”
三个人一顿,纷纷看向薛崇。
花凉最先反应过来,她从纳戒中掏出两样宝物丢进了冰泉里,叹了口气道:“若是你能活下去,也算是带我一份活着,我有时候在想,若是当年没有秦羡没有琴昇,我们二人会不会有相识的可能。”
池语看着她。
花凉道:“我觉得,应当是有的。”
池语觉得鼻腔有些酸,呼吸不畅,像是要落下泪来。
花凉笑了,笑得很轻,池语头一次发现,原来软和下来的花凉笑起来如此好看,漂亮的狐狸眼眼角微挑,眉如远山樱唇一点,当真是无双的美人。
她说:“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罢?”
池语看她,良久,微微点头。
花凉伸出手来,一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的干净整洁,拇指指甲上甚至有一朵画上去的五瓣小花。
鬼使神差的,池语伸出手去。
薛崇和顾渊在她身后,也没有出声。
花凉忍受着眉心的剧痛,将手放在了池语的手心里。
她道:“我姓花,单名一个凉字,表字,颜汐。”
花颜汐。
花容月貌,琼目若汐。
想必她父母在为她取名时,也知晓她日后必定是个明眸皓齿、香腮云鬓的窈窕美人罢。
只可惜,后来再也没有人知道从前的那位美人花颜汐了,他们只知道这世上有个经脉逆行、被所有人放在敌对位置的鬼才。
那个人人闻风丧胆的,嚣鬼花凉。
花凉冲着池语,微微颔首。
“好师妹,就算别人忘记我了,你要记得我。”
话音方落,花凉的手一垂,就此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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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月貌,琼目若汐。
她的下辈子,一定是一位漂亮的、受尽宠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