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粟娘回身取了另一盏茶,放到书桌边,取出袖中铜簪剔亮了两碗油灯,抬头看了连震云一眼,指着一张简图慢慢解说。
说到半路,齐粟娘大是惊异,笑道:“大当家果真厉害,头回儿我和大当家说图的时候,”指着图上几处,“大当家可是一点也不明白,这原是算学上两个公式算来的。”
连震云看着她面上惊喜诧异之色,微微一笑,斟酌半会,方道:“既是坝上时时要用的,我这阵子请了位秀才,教了我一些浅近算学。”
齐粟娘知晓这样一来瞒过康熙机会又多了几成,一颗心终是安下了来。她着实打量了连震云几眼,方低头继续解说,过得半会,忍不住仍是抬起头,看着连震云,叹道:“大当家的本事我早是听说了,也没细想太多,如今看来……”把肚子里的话又吞了回去:能从一个小小的淮安小乞丐成为清河一坛之主,果真是有原故的。
连震云看着她眼眸中闪动的微光,却觉热得灼人,只想细细去把那微弱之光分离,粉碎,再用尽全身力气把碎片揉合、摩擦,看看能不能让它燃起来,燃成和他胸中一样的灼人烈火——她又转过头,低下去,说了起来,那微微之光便也失去了。
更敲五鼓,茶换三盏,齐粟娘听着院子里的芦花小母鸡儿咕咕叫着,揉了揉微酸的脖子,站起身笑道:“五更了,再过一会就天亮了,大当家该回了。”连震云正看着她的侧脸出神,听得她逐客,微觉茫然,双眼一扫,记起身在何处,慢慢从桌边站起。
齐粟娘取了已讲解完毕的三张图样,递给连震云,“大当家回去若是有暇,翻翻也好,皇上可是个精细人。”
连震云默默卷起,收入袖中,“今晚……”三更,四更,五更,不过是两个更次,两个时辰,长宵易尽,寂寞难捱。
齐粟娘取了桌上两个图样,微微沉吟,“劳烦大当家今晚早些来,把那张全图带上。我手上的备份已经……明晚我问些皇上可能想知的地方,大当家说给我听。到得后日,圣旨便到了,只得请大当家辛苦两日。”说罢,轻轻吹熄了一碗油灯,持起余下一灯,向门外走去。
连震云走在她身后一步外,看着火光下那支苍白的右手,低低道:“我……掌灯时分便来………见你……可好?”
齐粟娘已走到了门边,伸出左手开门,门轴吱吱响起,在黑夜中异常嘈杂,只让她听到了“掌灯时分便来”几个字,齐粟娘一步踩到门外,回头笑道:“掌灯时虽是无人,万一叫人看见又有话说,大当家起更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