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演终是被齐粟娘哄劝着,独自去了清河。齐粟娘折腾了十来天,靠着亲友帮衬,把齐大娘下了葬。她虽是未出嫁的女子,但从未在齐家住过一日,齐强又未回,她便仍是住在陈家。
她尤记得陈、齐两家屋里的摆设,请人打了床、橱、柜、桌、椅等家具、买了锡壶、铜锅、木桶、竹盆等物什,又将帐、帘一一挂起,承顶窗格糊好。她特意买了大红年画、亲手剪了红窗花、红福字,在齐强的房中摆上水仙。把齐家、陈家都打理得如同当初一样。
方圆十里有四姓五村,互相联姻有亲。齐虎是齐村子弟,齐大娘宋氏是宋村闺女,王大鞭是王家族老,陈娘子和陈演虽是外地迁来,也多亏陈氏族老看在同姓份上,让他们孤儿寡妇在河边小荒村里买田置屋,有了容身之处。
陈齐两家有四十亩地,齐粟娘一个女子哪里能种得完?她留了三亩地种菜,其余三十七亩便打算佃出去种棉、种麦。
三藩之乱后,江南承平已久,人丁繁茂,人多地少。王大鞭一听齐粟娘托他寻个老实可靠的四姓之人作佃户,立时笑道:“粟娘,我那侄儿天旺你也知道,力气一大把却没得地方使。日日被那些税吏们逼着交丁银,他正求着我,想再来你这里躲躲。我只怕你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在家不方便,叫演官儿知晓了不好说话。现在下看着,你若是能把这三十七亩地佃给他,他日日到你这儿来上工,演官儿也不会有话说。”
齐粟娘一听王天旺的名字,连忙点头笑道:“都是江宁路上一路走过的,天旺哥的性情儿我知道。当初饿得那样,四五顿没着落了,我好不容易给我娘寻了罐野菜汤,多少人来抢,多亏天旺哥替我拦住了人,我才能让我娘吃了一顿饱的。王大叔,你只管叫他来。”
王大鞭见得齐粟娘一口应下,心中欢喜,“咱们四姓原都是亲友,女人们来来往往走走亲戚,也是礼数。当初你爹娘收了你做闺女,原就和我说起,要带着你回齐村拜拜族老,到四姓亲友处认一认。没想着洪水一来……”
齐粟娘听他说起齐氏父母,心中感伤,勉强笑道:“王大叔说的是正理儿,当初江宁路上,一直承亲友们照料,我原就打算上门给各位叔伯长辈请安磕头,看看婶娘嫂子们。”
王大鞭满脸是笑,端起桌上的麦壳茶一口喝干,“粟娘,我是知晓你性情的。早和他们说过,演官儿虽是做了官,你断不会讲究那些外头规矩。今儿我来,原就是想和你说说,各族里的婆娘们都要上门来看看你,只问你什么时辰方便。”
齐粟娘连忙道:“陈大哥虽是官,我这姓齐的却不是官,再者,陈大哥也是姓陈,咱们只论族里的亲戚辈份。王大叔,你切切帮我拦着嫂子们,我连进门礼都备好了,今儿若不是你来,我已经去你家里看婶子了。”
从北京城带回来的糕点吃食一包一包送了出去,齐粟娘每日里走东家,串西家。她到齐家祠堂里叩了头,给齐家族长齐贵伯敬了茶。由王天旺婆娘宋氏引着,到宋家族老宋二爹家里拜望,见他的小孙子爱吃驴打滚,特意又多送了两包。陈家族长陈传老爷子已是七十高寿,是个落第秀才,死活叫拦着不肯让齐粟娘给他磕头,“演官儿前程大着呢,大着呢,陈家将来还要仰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