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快满十一岁的时候,地点是在雅塔皇宫的中央花园。
雅塔皇宫到底由谁人设计督建,现在已经查不到了,只是千年来这皇宫的形制,倒是不曾有过大的改变,即使,这皇宫的形制,谁看了都觉得十分奇怪。整个皇宫大致可以划分为九块,而正中的那一块,不是皇帝上朝用的万象殿,而是一座种满了萝桑花的大花园,而且花园还被建成了迷宫的样式,最著名的传闻是有刺客曾经误入中央花园,结果在里面迷路了三天,最后饿晕了才被修剪花枝的花匠发现。从这个传闻来看,也许中央花园里有什么奇特的术法也说不定,但是在皇宫里能自由进出中央花园的人并不算少,不仅是花匠,有些侍女和侍从在中央花园里多走动几次,也不会迷路。所以那个传闻中的倒霉刺客是否真有其事,实在说不准。
芙蕾对这个传闻却是深信不疑,因为,她本人就是那种不管进中央花园几次,没有宝慧在身边就一定要迷路的人。她小时候因为不服气好几次都一个人溜进花园里,结果每次都要等宝慧发现她不见了来中央花园找她。她自己是不管走进去多远,回头都找不到路的类型。
只有一次,她没等宝慧来找她就成功走出了花园,因为那一次,她遇到了若泽。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中央花园的萝桑花已经开了,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缀在层绿之间。若有似无的香气,氤氲了整座帝都。那天傍晚她又一个人偷偷跑到中央花园,开始自己不知第多少次的尝试。她只往里面走了半刻钟,就急忙回头。可惜,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她都在无数的萝桑花枝间徘徊,无法找到出去的路。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毫不留情地袭击着她。那些美丽的花朵,那抹清幽的香气,都是对她莫大的嘲讽。满心委屈的芙蕾,狠狠地扯落了一地花枝,最后却蜷在花树下哭起来。
那时她的母后去世不久,郁华身体虚弱,父皇郁郁寡欢。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失去,什么叫死亡。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面对更多的失去和死亡,只觉得母后的离去对她而言比天塌地裂更严重。可她毫无办法,只能面对自己的弱小,借着可笑的理由,哭出来。
她哭了很久,哭得很满足,却觉得有些累了。她掏出手帕把脸擦干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看到一个男孩子,就站在不远处的花树下,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芙蕾惨叫一声,转身要跑,然后听到那个男孩子冷声问:“你不是因为迷路才哭的吗?”
然后芙蕾悲惨地发现,自己因为动作过猛,不小心把脚崴了。
那个男孩走了过来,表情和眼神都很冷,他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芙蕾的脚,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也是冷冷的:“你是笨蛋吗?”
芙蕾瘪着嘴,又要开始哭。男孩瞪了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地蹲下身,示意芙蕾爬上来。
芙蕾别别扭扭地爬到男孩的背上。男孩站起身,背着芙蕾往外走,一路上他都不说话,芙蕾也没开口,百无聊赖地扯着男孩金色的长发,越扯越开心,什么挫败感,什么委屈,通通都抛到了脑后。
等到男孩背着她走出花园,芙蕾已经完全恢复成往常无忧无虑的模样,十分开心地拉着男孩问东问西,可惜男孩惜字如金,半天只说,他叫若泽,是国师大人的徒弟。
后来她就常常跑去找若泽玩,最开始的大部分时间里,若泽并不理她,都是她在自说自话,但是渐渐地,两人的关系就好起来了,再后来,芙蕾跟着若泽见过几次祈言后,也学着若泽喊祈言老师,祈言并没有拒绝,慢慢地似乎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徒弟了。
只是芙蕾一直都知道,老师接受她,是因为若泽。如果没有若泽,不管是作为雅塔皇女、亲王还是皇帝,祈言对她而言,都只是国师,而不是老师。
芙蕾终于明白了朝堂上那短暂的愕然。这次的案件调查,司天监之所以欣然领命,不是因为这是皇帝的命令,而是因为她,芙蕾,和国师大人关系好。
而她之所以能想到这个别人都想不到的好方法,不过是因为,她把司天监看作了和三院一样的机构,虽然很明显在别人看来,并不是。
芙蕾轻叹了一口气。雅塔帝都之内势力错综复杂,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一些,但现在看来,她能成功解决格登案,不过是因为波旁丞相把这个案子做成了一个简单的考题,而她在众人的帮助下,恰好猜到了答案而已。
而司天监,系列离奇死亡案,她和若泽的未来,则都是远比波旁丞相的考题要复杂难解得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