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王猛又点了点头。
好一会儿，张存孝似乎意识到似乎有必要向苻融解释这一切：“他们真不是在闹矛盾。”
“对。”王猛还是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些什么，“我真是忙得发瘟了居然让你去劝阻！”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张存孝。
张存孝尴尬地迅速低了头，又立刻想起了始作俑者还在。
“振威将军您怎么和广武将军他打起来了？”张存孝问杨安。
“如果你早点儿来到，会发现不是我跟他打起来，而是他在打我。”杨安很不悦。
“他怎么……”
“我只是防御才还手的。”杨安还想喝酒，酒瓶子却已空了，苻融从容地将自己的酒瓶子递了给他。
“不要了？”杨安望着他，苻融摇了摇头，他便接过了，“我骑着流光去校场，你们都知道的，流光是匹好马儿，汗血宝马，跑得那个溜，张蚝那马儿蹬蹬在前面慢悠悠地晃着，还要怪人家流光跑得比他的快！”
“于是你们俩就打起来了？”张存孝瞪大了眼睛。
“没呢。”杨安又喝了一口酒，“他骑着他的马儿追过来了，我气不过又追了过去，他又追过来了……”
“然后你们打起来了？”
“然后邓羌超过了咱俩，往这边来了。”
“果然是他挑的事儿。”张存孝一拍手，看着王猛一副胜利的表情。
“他拍了京兆尹衙门的门你们没让他进去，他就一直咕哝着骂人，老子站得近也不是听得很清楚，似乎说什么不要脸的后来者居上翻脸不认人了。老子一头雾水便把那话重复了一遍，张蚝就操刀子打人了。”
“邓羌骂的是我，张蚝没听见他说什么而听见你说的话，以为你在骂他才打你的。”王猛摇了摇头。
“那邓羌！”苻融不禁皱了眉头。
“苻侍中，只要跟他相处一个月，就会知道他说什么骂什么其实是无需介意的。”王猛拍了拍苻融的肩膀，“否则，”他看了张存孝一眼，“他和邓羌早就把对方送去见阎罗王了。”
“那广武将军真有理由生气了？”杨安有点不安了。
“他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脑子，”张存孝刚开口，王猛看了他一眼却没反驳，便知道他也同意，“但大概也想明白了事端在邓羌，所以在邓羌又叫他阉大哥的时候，才迫不及待地把他拖去校场的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杨安也同意了。
“所以就麻烦振威将军您去校场控制一下局面，明天早朝皇帝要知道校场里躺着两具秦国猛将的冰冷尸体，就算再仁德恐怕也会大发雷霆的吧。”王猛走到杨安跟前，又是一个身材魁梧得让他倍感压力的武夫。他拍了拍杨安的肩膀，杨安听话地低着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好的。”他重重一点头便冲了出去。
“存孝，你也跟着去。”王猛转过身。
张存孝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过身离开了。
“您刚才不是说不该让存孝去阻止邓羌的么？”杨安和张存孝走了连影儿都没了，苻融才说。
“存孝有分寸的。”王猛像是在说服自己，“在这方面，他做得比多数人都好。”他点了点头，“对，这时候你不还该在太学院么？”
“正从那儿回来呢。”苻融微微地笑了笑，“而且皇帝说了，以后那边的事情可以稍微放下，得跟您好好学习才更重要。”
“皇帝如此信任微臣，微臣甚是惶恐。”王猛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那是皇帝知人善任。”苻融也拱了拱手，“不过能左迁为侍中，还是多亏了您的提携。”苻融叹了口气。
“唯贤是用人的唯一标准。”王猛也微微地笑了笑。
“皇帝那是怕被人说他用人唯亲。”苻融撇了撇嘴，“要不是您劝他说不避亲的话，咱还在太学院里担着闲职呢。”
“苻侍中，我得说‘怕被人说用人唯亲’可不是坏事情哟。”王猛微微向他招了招手，领着他去了京兆尹衙门内的书房。外面看着，书房简朴而庄严，一开门，苻融立刻傻了眼，他压根儿没想到里面是那么乱的。
“吓一跳了吧？”王猛走到案台旁边，随手拿起一份举荐书递给苻融，“皇榜还没正式贴出来，就已经收到这么多了。”
苻融傻傻地点了点头。
“这正是皇帝所希望的，以济济人才治理大秦江山。”
“我想我明白了。”苻融自认为没脸面待下去了，瞎扯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苻融离去后，王猛无尽感叹，他回到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想继续看那些举荐书。然而他翻了好几封，却完全看不下去，便知道那反复的愁绪又来了，只好把举荐书随手一放，站起身回府去了。
妻徐韵知见他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知道他有心事，便把孩子们赶得离皇帝书房远远的，送茶进去的时候，王猛叫住了她。
“为夫有事想说，你是不是不想听？”对徐韵知，王猛向来最坦白。
“是的。”对于皇帝的坦白，徐韵知也值得投桃报李。
“那你出去吧。”王猛抓了抓脑袋。
“皇帝，您说吧，奴家听着呢。”徐韵知低着头笑了笑。徐韵知很聪明，她知道王猛想说的事情涉及政事。正如皇帝的执着，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她是传统的汉族女子，对干涉政事有很深的排斥。但是她也知道皇帝在大秦如履薄冰，最真实的言语无人可讲，所以她认为有责任听皇帝的诉说。
“今儿个在闹市中张贴皇榜说举孝廉贤直了。”王猛笑得有些凄惨。
徐韵知明白了，如果南方的晋国也通过举孝廉贤直就能有一番作为，皇帝定必已经置身南国。此刻身在秦国的他，即便已经成为举孝廉贤直的关键人物，内心却仍然有所缺失。
徐韵知点了点头，王猛便让她出去了。
他知道徐韵知多少猜到了，但她并不知道事实之全部：他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更希望为晋国效力，他渐渐认为，就算他身处秦国，同样能够实现愿望。
正如今日举孝廉贤直的确是他唏嘘的事情，然而他最为感叹的并非此事，而是苻融。
扳倒苻生这件事情当中，苻融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苻生信任苻融，让苻融跟在自己的身边，负责他的安全。苻融没有非得扳倒苻生的动机，如果他未向苻法、苻坚两兄弟透漏苻生有杀害他们的意图，以苻坚的性格，是铁定不会先下手为强，除之而后快的。
扳倒苻生后，参与谋划的吕婆楼，梁平老，强汪，甚至连羌人权翼和薛瓒都受到重用，但苻融却一直担任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后来他王猛牵头恶整了一批为非作歹的氐人豪强，他没事不单只一年还连升了三级，苻融积极参与，却一直担任闲职，下场惨淡。
王猛曾经以为苻融之所以不受重用，是因为苻坚对他有着之于苻法的心理多少有所猜忌。但他迅速清醒过来，猜忌不是原因，苻融的身份远没有苻法对苻坚的威胁大，苻融的才能正是苻坚治国所必须的。苻坚之所以暂时弃他不顾，不是想害他，而是要保护他。
苻融是氐人，更是苻坚的亲兄弟，如果他过早进入权力中心，在苻生的亲兄弟仍然林立的秦国，无异于将所有利箭集中在他们两兄弟身上。
王猛必须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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