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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卿本佳人(2 / 2)

我愣了愣,突然自私了起来,我说:“可以的。你永远可以依赖我。”

你永远可以依靠我,哪怕仅仅是把我当做你的长辈和亲人。

和他在一起慢慢相依相知的那段时光,无论何时想起来都烂漫的像是上天编织的一个美梦。

我们躲在喧嚣的人间外,亲密无间的像是真正的家人。

只是等我发现这些都是我自欺欺人的假象时,为时已晚。

我以为他不挑食。因为不论餐桌上摆的是什么菜他都会夹一点,每顿几乎都是一碗饭,只有我下厨时他才偶尔能吃两碗。

我是在他去世后,看到那本笔记里记录的日常,才发现他是个嘴很挑的人。

他在笔记里肉食那一栏标注着:不喜欢吃鸡肉。

可明明他什么都吃,我曾经问他喜欢吃什么,他说他不挑食。

那时候他身体不好,我想给他补身体,隔三差五便让家里的阿姨给他炖鸡汤,他也面不改色的吃了,装作很香的样子和我说“好甜”。

甜吗?

其实是涩的吧。

我爱他这么多年,却连他的喜好都没弄清楚。

他上高中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吃校门口的冰糖葫芦,他说那里的冰糖葫芦又酸又甜,不像以前家乡集市里的那般酸涩。而且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和蔼慈祥,见到他时还会笑着和他打招呼,这大概是十六岁的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人间善意。

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校门口的冰糖葫芦,他一次也没有吃过。

那些所谓酸甜不过是他对温情的匿想。

我的衍衍他很聪明。他知道父母抛弃他是因为什么,也明白为什么聂家人不喜欢他,面对兄长和妹妹的辱骂也从未心生怨怼。因为他从来没有怪过谁。他觉得这些苦难的来源都是自己本身的缺陷,他觉得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错。

他们一家人站在屋檐下,却把所有的雨都让给他淋。

我以前以为我至少能用自己为他挡一挡,一半也好,一点很好,全部也好,只要他没有那么难受,只要他开心。

可到头来,我是伤他最重的那一个。

我明明知道他最怕什么,却仍然那样做了。

他十七岁那年,他说他想进娱乐圈。

我第一次拒绝了他。

虽然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明白他为什么要进娱乐圈。他还有一个妹妹和奶奶,他想用自己的能力去给他们最好的生活。

这是他爱人的方式。

我也是很久很久才明白,他当年把自己给我,爱意比恩情要多。而选择离开我,也是他对我爱的方式。

毕竟他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他所珍重的所有人。

那时我的一切动作都在司家人的监管下,我在暗地里保护他的这点小动作自然也被他们看在了眼底。

不过估计他们一开始也觉得我和他只是玩玩,所以装作理解的样子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而我天真的以为自己能这样一直看着他。看他长大,看他懂事,看他年少心动,看他情窦初开。

我对他喜欢我不抱任何幻想。

却没想到他那年高考失利,他会主动吻我,把自己给了我。

我对他从来没有防备,所以他吻上来的时候我甚至没反应过来,只知道脑子一下子就空了,耳边嗡然作响,有什么在不断灼烧着我的心肝脾肺。

他抱着我,吻我,他的眸子里仿佛盛着一汪清泉,潋滟迷人,动人心扉。

我以为我自己能控制住,可面对他时,那磨砺了二十几年的理智顷刻间便能消失殆尽。

我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驱使着我向他靠近,我明白自己一直想要他。因为爱他,甚至想把他绑在身边一辈子,也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我终究是卑劣的。

那之后我们便一直维持着这种关系了。

然而肌肤相亲的同时,心也越来越远。

他从别墅里搬了出去,住在了公司安排的公寓。他说这里离夏轸汐的学校近,安全性也高,他往来比较方便。

我没有拦他。我知道他在渴望自己的生活。

而他从来没有把我纳入过他的未来。

随着他的名气在圈内叠加,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些事情也很快被揭露开来。

导火线在于司家。

父亲将我叫回家,众目睽睽之下公然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心平气和,我还以为他是想为我和他的未来做打算,于是坦坦荡荡的朗声回答道:“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棍棒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一声不吭的受了。

这一次的责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重。家鞭和家棍互相交错着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我笔直的跪在司家祠堂里,却一声不吭。

父亲一遍遍继续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一遍遍说着我之前的答案。甚至在被折磨的头脑不清浑身麻木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在想:我想和他在一起。

我爱他,我会放下世界去爱他。如果他也爱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牵他的手。

我想给他一个家。

那是我首次生出了反抗司家的心。

只有掌控司家,我才有自主权,我才能光明正大的爱他,不再受他们的遏制。

于是我开始暗地里收拢人脉,一点一点渗透司氏,慢慢把整个司氏企业乃至司家纳入囊中。

只要我的权势足够庞大,只要我对司家人来说足够重要,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

并且他们并不知道,我确实有自己的势力。

我十八岁那年,在宴会里结识了一个叫莫宴书的人。莫宴书为人浪荡随意,但却和我很合得来,烦闷时偶尔也能和他说上几句心里话。我们就这样渐渐成了至交好友。

于是我和他说了我的事情。其实那时候我已经被司家压迫的想要自杀了。我足够优秀,他们对我的要求就越高,慢慢的把我捧成了举世无双的神,恨不能将我供在上堂祭拜。

莫宴书听罢沉默了会儿,敛去笑意,然后低声问我:“你想自由吗?”

我说想。

于是那一年,他带我加入了一个组织。

我签约入会,帮他们做事杀人,而他们给我权势,我们有专门交流的暗网。那些势力起先只是一点点,后来随着我给他们做的任务越来越多,慢慢的,几乎整个辛由与南阳的掌控权都落在了我手上。

这是一个成正比的交易,很划算。

而我在这个组织里结交了很多有趣的朋友,我和他们合作,和他们杀人。很奇怪的是他们都是不在乎利益的人,都各怀其长,各司其职。

入会需要签署一个合同,还要录入指纹随时确定身份。

我在行动中的代号叫“Umbra”。

Umbra,光源永远照耀不到的地方。

我充当一个暗夜杀戮者的角色。只杀人,不救人。

入会前期时我会去各种地方隐埋身份做组织安排下来的任务。后来我为了专心对抗司家,只好向上级请求缩减任务,后期时是跟着一个叫“Redeemer”的人。

这个人的地位在组织里很高,名声显赫,只是他的性质和我恰恰相反,他只救人,不杀人。往往有他留下的需要清理的残局时我才会出面替他清除干净。

不过我和他合作这么久,还从没见过面。别说是我,怕是整个组织也没几个人见过他。毕竟他才是真正的操控者。

我也因为他得到了更多的权势与威望。

可目前这些都不够,还不够我彻底摆脱司家,也不够我保护衍衍。如果不是衍衍的出现,我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自由。

我以前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设想,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司家之后还能去哪,还能做什么,毕竟我的一切都是司家的。所以才迟迟没有生出过逃走的心。

直到衍衍出现,我才生出了渴望。

我开始慢慢规划自己的未来,也想过要是有朝一日摆脱司家我能带他去哪里。

我想逃走。

可司家人个个都是老狐狸,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中,于是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保护衍衍是首要,他最重要,我必须在以他的安全为前提下逃离司家。

然而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我怕,我不敢赌,于是我一直在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直到有一天,迟北柠找到了我。

她和我说,我可以放言要和她订婚,把衍衍摘出司家人的视线,假装暂时归顺他们,她也能偷偷在暗地里帮我转移司家注意力。

我问她为什么帮我,她说:“有人让我来帮你一把。”

她没说是谁,左右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我去问莫宴书,莫宴书说是他。

可我总觉得怪怪的。

莫家与迟家八竿子打不着,他怎么可能认识迟北柠?再说了,莫宴书根本不会想到这样的办法,以他的性格,肯定是直接差人过来帮我把司家解决了。

但我肯定他不会害我,便没有多想。

于是那一年,我和衍衍渐渐疏远。

在他知道我要订婚这件事之后,我就知道他要离开我了。

我故意制造许多花边绯闻出来,借此掩人耳目,让司家人认为他没有那么重要,因而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暂时的分离,只要我快点解决司家,我还能找回他。却没想到,这一拖,就是五年。

他比我想象的要决绝,或许在他心里我本身就没那么重要,所以离开和疏远都那样果断。

每逢节假日,我问他需不需要我去陪他时,他都说工作忙。哪怕是除夕节和元宵夜,他也会找各种让我无法反驳的借口。

我去主动找他,他就逃走。后来他甚至故意在这样的日子出差,不肯回来。

而现在的我,又有什么立场缠着他不放?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和他分开的一分一秒,都是极刑。所以我急切起来,开始大肆掠夺司氏。

我反抗司家,忤逆族人,只为能早日见他再真心实意的对我笑一次。付出什么代价也无所谓。

而正是因为我的急功近利,我居然没顾得上去照看他的身体。我知道他身体虚弱,一到冬天容易生病,却没想到五年过去,他的身体会到这种地步。

“我心向山,君心向水。”

这句话,是我在他留下的笔记里看到的。

他不相信我。

他二十八岁那年从辛由离开我的时候,我想过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里,可常逸却对我说:“您还是别去找他了。衍哥和我说过,他说他没有过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他想自己去散散心,让您给他一年时间。”

“司总,其实他这些年过的很累,难得愿意自己出去走一走。您……放过他吧。”

放过他?

原来在他人眼里,我的出现是令衍衍难受的吗?

那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我真害怕他也如常逸那样,心底里是厌恶我的,我害怕了,退缩了。

于是他离开我的那大半年我发了疯一样侵蚀着司氏。司家上下人心惶惶,但衍衍的离开让他们再找不到我的弱点,对我束手无策。

这一年,我终于将整个司家内核收入囊中,那些父亲和长姐手下的零散势力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威胁了。

思念像镣铐,锁着我。也像火,让我心急如焚,狂念难耐。

我还是去找了他。

我去的时候他不在家,我就站在他家门口等。这里隐蔽破旧,杂草丛生,青苔遍布,却叫“百花巷”。

可我知道他最喜欢这种平淡安定的生活。

而我和他的家人都没能给他这种生活,我们让他颠沛流离,无处可去,不得已躲在这种阴暗的角落里。

到底是什么错了?是世俗,是人心,是利益熏染,是权势至上。

所以我讨厌那些人。

讨厌抛弃伤害过他的人,包括我自己。

我再一次见到他时,他瘦了好多,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副枯架,看到我时的笑容像是扯着嘴角硬挤出来的,再也没有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明朗。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他了。他照顾不好自己,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但他已然不再依赖我,他赶我走。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他来说真的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我不甘心,怎么样都无所谓,他始终不爱我也好,赶我走也好,我都不舍的离开他了。哪怕这辈子都只做他明面上的长辈,只要我在他身边就好,只要我看着他平安快乐就好。

然而当我知道他的胃癌那一刻,所有的安慰都分崩离析。

他居然不告诉我,半年前他离开我时就得了胃癌,却一直瞒着我,甚至放弃治疗,想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彻底消失。

是我,是我伤他太深。

我在百花巷陪了他两个月,这短短的时光,却是我们这些年以来最平静快乐的日子。

我以为我能尽快等着和他过完年将他带去国外治疗。

可有些事情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甚至超出了我所有的预期。

莫宴书的到来,司家的假消息,都让我措手不及。

而他居然狠心至此。

甚至不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在我三十八岁的年末,随着南阳的初雪消逝。

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他去世以后我想过即刻随他而去,却又禁不住翻开了那本承载了他十年的日记。

日记的第一页,是他十七岁那年写的:“我喜欢他。”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他二十七岁那年冬季写下的:“做了他六年情人,贪恋了他十三年。一场空。”

原来我们都是胆小鬼。

只是衍衍,我们在一起的那五年光明正大,怎么能说你是我的情人?

我明白,到这时,死亡无疑已经是我和他最好的归宿了。

这人间留不住他,也没有资格留住他。

只是我不明白他的病因,起码在离开之前我要先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六年肺纤维病史,为什么医院检查不出来,又为什么会突然器官衰竭。

然后莫宴书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一个人做的,假消息是他传的,信息是他阻拦的。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回司家,我还能赶上衍衍最后一面。

之后一个叫纪清冶的人找上了我,他居然也是我们组织的人,只是他神出鬼没,我进入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纪清冶说,以衍衍的身体原本活不过二十岁。后来一个叫陆慎言的医生帮他延长到四十岁,是他自己强制缩短,没能熬过二十九岁的凛冬。

我控制着没有精神崩溃。

最后纪清冶临走时转过身笑着对我说:“他喜欢白玫瑰。”

我静静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然后我听到他说:“你知道白玫瑰的花语吗?”

…………

我异常平和的处理完他走后的事,和他的粉丝们交代了,让他的家人见了他最后一面,然后颤抖着亲手将他送进了火葬场,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和他一起扑进那场大火里。

不过我的衍衍,就该永远这样保持住这样的美好。

年初十七,我重新回到了百花巷。

我支走了所有人,刮掉了已经凌乱扎人的胡子,整理好仪容,穿上了初见他时的那件白衬衫,然后背靠在床边,坐在地毯上,抱着他的骨灰,用刀子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许多年前,他也用这样的方法自杀过。

现在我就用这样的方法去找他。

我留下了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句话:骨灰相混,合棺葬于石溪故地。

我很卑鄙,我有私心。

生不能白头,死也不想放手。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在感受生命流逝的时候,我突然记起了好多事,都是关于他的。他的笑,他的泪……只是这么多年,却唯独没见他发过火,诉过苦。

我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外。此时南阳仍是大雪纷飞,小院里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层层叠叠的,像是填不平的遗憾。

我看见他蹲在盛开的玫瑰花圃前,指尖轻柔的拂去玫瑰花瓣上的雪,对我说:“您看,今年的雪下的好大啊。”

是啊。

仔细想想,这些年不论是南阳还是辛由,好像都没怎么下过雪,偶有雪丝,两人也是分隔两地。

我们终于可以携手看一场安静的雪了。

只是衍衍,这一次,别再推开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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