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虚弱的呼唤,在格外空寂的山洞里显现出非同一般的怪异,云天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拨了一下似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抖,忙不迭地打开了血瞳的夜视眼,猩红的眼珠如一轮完整的月亮一般在灰白的天幕间微微旋转,四周的景色瞬间都在视野中变得清明了——阴潮的路面,奇形突兀的山石,空旷寂寥的环境,仿佛身在地牢一般。如沐浴在一股晨曦之中,清晰可见,但他感到诧异的是他脚下碰到的那个柔软的物体所占一大片的区域,都还是黑漆漆的,就好像一大片黑雾覆盖在了原野上的一角,未免有些过于怪诞,而且在那片黑雾之中,藏着一只精亮的眼睛出神地盯着他看,眼皮低垂着,其中却透出一股锐利不可直视的光。
夜视眼竟然看不到这片区域?云天皱起了眉,脚下的触感让他确信自己撞到的是个生物,可是自己一只引以为傲的那只仅有的血瞳,竟然对自己脚下这片区域无能为力,导致他看不清楚这个怪异生物的全貌,这片黑雾就像笼罩在他心头的谜团,被那双眼睛盯着,令他有种自己的内心被窥视的感觉,但他表现的倒还算镇定自若,一只手臂紧紧抓着背在身后的木灵,另一只死气重重的白骨臂横在胸前,没有任何法力覆盖,那与生俱来的死亡气息竟还能散发出惊人的威压,淡淡的红色光晕缠绕其周围,在空气中发出类似煮沸的油锅里发出的声音。
“是谁?……”云天很谨慎而又试探性地问道,那由于虚弱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尾音拖得很长,在这旷洞中显得十分阴森恐怖。那双藏着黑雾中的眼睛明显由于被惊动而眨了眨,却没有发出任何属于它的声音,倒是有几声类似雏鸟的鸣叫声,在这洞穴中异常清晰。
“谁在那儿?……”云天又唤了一声,但依旧如石沉大海一般,收不到一点儿回音。
面对这种情况,云天很冷静地分析着局势,他没有急忙后退,或是恐惧地冲上去给那躲在黑雾中的生灵一爪子,而是暂且不挪动脚步,不让这只动物察觉到任何敌意,然后静静地思考、又进一步地在脑海里做出推论……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只动物一定和他一样,不仅受了严重的伤,而且气血相当虚弱,不然叫声也不会听起来那么疲软,其次,他可以断定,这是一只肉食动物,因为从它的眼眸中带着一种很浓烈的锐芒,就像一把擦得雪亮的刀,他很熟悉,那是狩猎者不可磨灭的,烙印在它们灵魂深处的凶狠的气质,他的眼眸中就能够显现出这一气质,最后一点推断,它一定拥有某种特殊能力来对付那些会法术的种族,比如说他的血瞳。
综合考虑,云天决定进一步试探,用手探向那猛兽的头颅,当然,为了确保安全,他伸出的是自己那只白骨臂,这个决定倒是明智,至少对方对这只充满死意的臂膀没什么办法可言,而他的龙爪也触到了一个硬物,他知道这不是尖牙便是猛禽的鸟喙,那只猛兽又虚弱地叫了一声,这时他断定是猛禽类动物无疑了,紧接着他的手被对方的鸟喙本能弹开,但是云天却感觉不到一点劲道,仿佛一个刚睡醒的孩子想要赖床时和家里人闹腾的手脚。
云天慎重而警惕的眸子里霎时间放出狂喜的光,这一次试探,也就是刚刚那只鸟出于本能弹开了他的手臂,他就又探出了这只猛禽身上的诸多秘密,包括它为什么会藏在这山洞,包括它为什么会用这种遮人视线的能力,还包括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藏在阴潮之气当中的淡淡的血腥。他全都弄得一清二楚了——原来,这只看似深不可测的猛禽已然奄奄一息了!
这若是一只饥饿的暴兽,那或许就是死神的铁镰,但这样一只濒临死亡的猛禽,又何不是上帝为他们撒下的一丝希望?且不说这只看似不小的猛禽有多少鲜肉,这种有特殊能力的猛兽,它的兽血更是有一般草药无可媲美的药用价值,又能解渴,这对于又饥又渴,又有伤在身的两个孩子而言,这只猛禽的简直就是他们的救星,将它吃到肚子里去,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而话说猛禽的体内有无毒素,云天从不担心这种问题,他和木灵奔走大荒,什么样的毒物没碰到过?还怕认不出有毒的肉吗?有没有毒,仅需要闻一闻,云天就能得到一个笃定的答案。
云天望着这只藏在他视野黑雾中的猛禽,他用充满贪婪和杀意的眼神望着它,他扬起了自己那只白色的爪子,就算上面没有附着一丝一毫的妖力,凭借着天然的锋利,也足以宰杀一只垂死挣扎的猛兽。至于说这样乘人之危的行为是否道德的问题,在云天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在大荒中,这种道义和仁慈也不过是心肠软弱之人逃避杀戮的理由,不但得不到认可,反而会遭到那些渴望生存的人,那些无数次从死亡边缘中爬出来的大荒强者们唾弃。云天相信,若他放走这只猛禽,说不定这位逃过一死的狩猎者都会反过来唾弃它。
可是,正当他准备下杀手时,他视野中的黑雾突然消失,也许是这只猛禽已经知道动用这种能力也于事无补,于是便不再浪费精力了,它彻底撤掉“黑雾”后显现出来的它的身躯,却让云天的身躯兴奋到颤抖,他眼神中透露出更多的疯狂,就如一只发现兔子窝的野狼一般兴奋,可下一瞬间,当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时,他充满杀意的血瞳突然锐芒尽散,露出一种迷茫的、因震撼而不知所措的空虚……
他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深深震动了内心,他现在简直不敢相信,这位他想象中的猎食者,残暴的肉食动物竟会是这幅模样!
初见时,他看到后更加疯狂的景象是那只猛禽的外貌,那是一只品色极佳的红宝石魔鹰,金色的鳞片坚韧如铁,身上长满了橘黄色和火红相间的晶石,就如同一颗颗被烧得透亮的岩块,羽翼低垂在地上,上面刻着一些稀有的铭文,字迹很清晰,散发出红色的荧光,似一条条火蛇在其身上蜿蜒游动,却闪烁不定,仿佛要熄灭在身躯下方那阴暗潮湿的深渊里,仿佛一晃就消失了。在它身上狰狞的伤口处留出的血液,透红剔透,像是熔浆一般钻进这阴潮的地缝中,若不加以隐藏,恐怕能将四周的一片很大的区域照亮,一群群细小的火精灵在这血液中游动,令这血液显得仿佛具有生命一般。
这只魔鹰身上一切的特征都反映出它具有的无与伦比的价值,它身上的重创不会令云天震撼和不知所措,只会徒增他的贪婪和兴奋罢了,那个真正触碰到他灵魂的点,是这只红宝石魔鹰羽翼之下躲藏的那三只小魔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