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一切都很好。
席面很好吃,每道菜肴都是他在岐州少见入口却又惊艳的美味,爹娘对他爱护有加,姐姐的性子很和善,府中的管事和仆人们都对他以礼相待。
一切都很好,可楚韶却觉不出一丝归属感。
尤其在淮祯要将他单独留在楚府后。
“你今日刚和家人团聚,今晚就在家中住下,如何?”淮祯是用商量的语气问的。
可楚韶却知道,自己拒绝不得,因为爹娘的视线太过灼热,他们等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如果这个儿子连在家里住一晚都不愿意,多让他们伤心??
纵使楚韶一点都不想跟淮祯分开,也只能忍痛牺牲掉自己本心的意愿,去照顾楚宏夫妇的心境,他乖巧地点点头,“好。”
手却还抓着淮祯的衣袖不放,淮祯包住楚韶的手背,轻轻将衣袖扯出来:“裕王府离你家不远,明日一早,你就可以来找我。”
“...好。”今日来楚府的时候,有路过裕王府,他知道具体方位——从楚府往裕王府,只需绕过一条繁巷,确实不远。
“好了,本王先回府了。”淮祯看向楚韶身后的楚宏夫妇,示意他们照顾好楚韶,这便带人离开。
夜色浓厚,淮祯身上穿的衣袍是玄色的,因此楚韶并没有看见他肩上已经开始渗血,他只觉得,啾咕走得有些匆忙。
直到走出楚韶的视线,淮祯才面露痛色,慕容犹立刻上前道:“殿下的伤口可是裂开了?”
淮祯的脸色在月色下已经白了几分,他强忍着道:“回府再说。”
楚韶被母亲宋氏领进小院,院子里被收拾得干净温暖,园中种的是梨花,春日里扑面而来的都是暖香,床榻被铺得很软,上面的花纹都是宋氏和长姐亲自绣的。
宋氏拉着楚韶的手说了会儿话,无非是诉说多年的思念之情,她确实思念儿子,因此感情十分真挚,楚韶丝毫不怀疑有假,还安慰了母亲几句。
眼见天色不早,宋氏才抹干净眼泪,亲自给楚韶把被子铺好,这才离去。
她离开后,楚轻煦躺在床榻上,满屋都是梨花香,月光温柔地眷顾这间小屋,哪怕没有亮灯,此处在浓重的夜色下也不会过于灰暗。
屋里的陈设多是新的,只有墙上的画看着有些年头,由此可见这处小院不是一日之功,应该是闲置了好几年,突然有一日得知主人要回来,阖府上下才重新布置起来。
楚韶想,应该是他离家多少年,这处小院就空置了多少年。
他抱着柔软的蚕丝被,席间只喝了一点点酒,眼皮就有些沉,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然而不过片刻,他就从梦境中踩空,重新睁了眼。
窗外的月色依旧温柔,梨花依然在风中花枝招展,床边一盏忘记熄灭的蜡烛只比刚刚矮了一小截。
楚韶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此后再难入眠,他翻来覆去,在柔软的床榻上烙大饼。
满心满眼都只想着那么一个人——淮祯。
他的心口似乎有种灼烧的痛感,隐隐约约,并不剧烈,但很磨人——离了淮祯,他好像真的不能活了。
王府内,慕容犹替淮祯解下一圈细布,见伤口开裂得厉害,不觉皱了下眉头,让药童加重了金疮药的剂量。
“王爷今日不该抱那孩子,这样牵动伤口,于恢复无益。”
“一个小姑娘能重到哪里去?”淮祯不以为意,他唇色有些发白,右手还拿着一碗闻着就苦的伤药,药已经凉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恐怕是要留疤。”慕容说。
“我身上又不是没有过伤疤,无妨。”
“那如果楚韶问起呢?”慕容默认楚韶已经看过淮祯全身并且清楚地知道裕王有哪些旧疤。
淮九顾本来对肩上这道剑伤不甚在意,一听慕容提起楚韶,才正色了几分:“你可不要到他面前多嘴,那晚刺客的事也不用让他知道,免得把他的胆吓破了。”
慕容听了只想笑:“殿下如今是真把楚韶当兔子养啊?别忘了,他可是只能反杀野狼的兔子,胆子恐怕比屠危都大。”
“他能杀死那只狼,足以说明他不傻。”淮祯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无奈与欣赏,“能在温砚的眼皮底下把安神药藏起来第二日再倒进王展等人的水壶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群大汉迷倒逃之夭夭,哪怕有情蛊作祟,他照样聪明得让人头疼,如果被他知道那晚有刺客要他的命,恐怕不用半柱香,他就能猜出是文腾动的手,一旦被他抓住这个苗头,很多事情就都瞒不住了。”
“今日去楚家,楚韶倒是丝毫没有怀疑。”
慕容上完药,着手替裕王缠好细布。
“没有怀疑是最好。楚宏夫妻都是老实人,楚韶在楚家吃不了亏。”
淮祯仰头将碗中药灌入口中。
“王爷!王爷!!!”温砚疾跑到内室,高声喊,“楚公子他从楚府跑回来了!!”
“噗——!”淮祯把刚喝入口的药都喷了出来,他一边拉起左肩的衣角一边起身问,“他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