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
“坐车去哪儿?”
“去找你。”
听到这个,梁深晚立马直起身子,尽管还有一肚子的疑惑,但小兴奋的情绪还是挂到了脸上:“周湳浦,绕来绕去,承认心里有我就让你那么放不下面子吗?”
周湳浦笑着说:“比起这个,你不应该更关心怎么去克什村吗?”
梁深晚这会儿倒不傻了,走近周湳浦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将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里摸:“我就不信你一个想去班克尔镇坐车的人身上会没有带钱。”
尽管隔着一层布料,梁深晚的手触碰到周湳浦的大腿后还是让他瞬间崩溃。几乎是电光石火间,周湳浦一把将梁深晚的手从他口袋里抽了出来,抓着她的手腕问:“你这是在勾引我?”
梁深晚冤枉,她纯情地回:“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
周湳浦冷哼一声:“不是说有过很多男人嘛,这都不懂?”
梁深晚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了反应的周湳浦,她脸一红,无措了。想她活到这把岁数除了曾经和他有过一次没能成功的经历,说到底在这种事情上她没有经验。
为了不表现得太过明显,她强撑着,底气十足地站到他面前,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直视他:“我勾引的,那我负责。”
周湳浦没敢动,却也没有力气去推开她,老实说,他的确非常渴望她。
那个瞬间不能再延续更久,周湳浦到底还是让理智给战胜,他转身向朝他们正开来的一辆三轮车挥手。梁深晚看他走了过去,跟那个司机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招手让她过去。
三轮车上放着一些农具,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上去。梁深晚问周湳浦:“这车能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走一段是一段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总是让我回答你,”周湳浦扭头看着她说,“梁深晚,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对我不必有这么深的执念。”
“那你去班克尔镇坐车找我做什么?有执念的只有我一个人?还是说,真的出了什么事?”
周湳浦顺着车厢靠了过去,阳光照在他健康的肤色上泛着微微的光,他半睁着眼睛看向她说:“去克什村找你只是确定你是否安全。”
“以什么身份,为什么?”这才是重点。
“作为军人,确认人质的安全是职责。”
她有些怨念:“那现在呢?已经确认我是安全的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作为故人,再送你一程。”
“只是这样?”她知道他没说真话,可她逼迫不了他。
“嗯。”
“你怎么就确定我还想去克什村?”
“你一无所有,身无分文,除了去克什村找你支教的伙伴,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至少找他是没用的,她试过了。
她的行李已经在第二次挟持中彻彻底底地丢了,证件、金钱、手机、相机,包括那一堆乱七八糟限量款的衣服鞋子统统都没有了。
他说得对,除了去克什村她没有别的选择,至少也要先去克什村,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但是周湳浦呢,她对他其实已经一无所知了,从认识到现在十余年的时间。前三年她追逐着他,在一起半年多,往后所有的时间她都活在深刻的伤痛之中,她没表现出来,但不能忽略她的那份心情。
“那你呢,送我到了克什村,还要做什么?”
周湳浦双臂架在车厢上,伸长了双腿,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仰着头,说:“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梁深晚不再说话,她学着周湳浦的样子靠在了车厢的另一边,仰着头,感受着四周万籁俱寂,呼呼的热风,还有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心里清楚,他不是为了叙旧情或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作为故人送她一程。他一定是在完成什么任务,戴罪立功不过是一种说辞,她不笨猜得出来。
但她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是不想,而是想也没用,索性装傻算了。
就算前路凶险布满荆棘,就算他有一万句真话没对她说,就算她知道的全是假的,这一刻忘了你是谁,你要做什么,陪你一程是一程,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她想。
中途辗转蹭了几次别的交通工具,两人在下午赶到了克什村。
村子建在盆地里,四周是光秃秃的黄沙山,有水泥路通向各家各户。房屋的建造风格和梁深晚之前去过的班克尔镇一样,只不过,这里的房子全部是用泥土垒砌而成的,差不多的房子造型门前种着差不多的树。
梁深晚跟在周湳浦的身后,一走进这村子,她的感觉就不好。
有几个小孩贴着墙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看。他们穿着深色条纹的马甲,里面是磨得起了球的毛衣,脚上的鞋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花纹。
周湳浦蹲到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孩子面前用维语跟他交流,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就变得十分友好,好像已经达成了某种愉快的交流境界。
梁深晚对周湳浦的崇拜感立马恢复到读书的时候。
周湳浦和那孩子交谈完走过来对她说:“他说,学校在村口。”
梁深晚皱了皱眉问:“这里的孩子都不会讲汉语吗?”
“这是个维族村落,以维语为主,因为不是发达的地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没有施行双语教育。”
“不会吧!”梁深晚蒙了,“可我不会维语啊。”
周湳浦走在前面跟她带路,听她这么说叹了口气:“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会汉语。”
“不然你留下来跟我一起教书得了,两年后我带你回家。”
“嗯?”他不明白她后面那句话的意思。
“我养你啊。”
周湳浦饶有兴趣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不是开玩笑的表情,这话梁深晚说过很多次。她以前喜欢在他上晚自习的时候跑到他的班上挤走他的同桌,然后在他身边捣乱。遭到他的警告之后,她总是用这副神情跟他说——那么辛苦学习干什么,以后我养你啊。
周湳浦走得很慢,为了不让她离他太远。村子虽然古老,但并不小,两人步行十多分钟才走到村口。
学校坐东朝西,学校门是木质门,门口有一盏悬挂在门顶的灯,灯上落满了沙土。
校园不大,院子里沿着围墙种了一圈葡萄,现在葡萄刚刚发芽,葡萄架下堆叠着厚厚的干草料。院中的土花坛里有几株发着新芽的树。
教学楼很简陋,三层每层有五间。教学楼是这个村子唯一的楼房,半木结构。
是周末,学生不在学校。一楼的尽头有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几个老师,梁深晚走了进去,因为不会维语只好让周湳浦帮忙翻译。
周湳浦扭头向她摊了摊手:“人家问你有没有证明。”
“有。”她开始在身上翻,“我走的时候吕品还特别交代过,他说……”
回忆在脑海游走,不远以前的事不那么难想,吕品把证明给她,再三嘱咐一定要保管好……她折叠后放在了那件飞行夹克里……
要说这飞行夹克,可有故事了,然而所有的故事都遗留在了那场莫名其妙的火灾里。
她瞪大了眼睛将口袋翻出来给他看。
周湳浦见她那个样子,觉得好笑就问:“所以,你是没有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我本来是有的,只是现在没了。”
正说着从里间出来了一个留有白胡子的老汉。老汉自称是这所学校的校长,略微会讲一点普通话。
梁深晚解释说:“我有证明的,你可以给我们支教团队打电话问。”
校长摇着头说:“没有证明,不行。”
“我真的有。”
“对不起,我要对村里的孩子们负责,没有证明请你离开。”
梁深晚突然想起,吕品说跟她一起来支教的另一个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她眼睛一转:“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同伴,她先来的,你可以叫她过来,她能为我证明。”
“请你离开。”
“不是,我可以证明我自己!”
校长只顾重复那句话:“请你离开。”
梁深晚想用一招撒娇卖萌的方式蒙混过关,上前一把抱住了老校长的胳膊,可还没等她开口,校长就因为惊吓过度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办公桌,一连串的反应让这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还在学校里的老师以及经过学校的村民闻声赶了过来,看到万人敬仰的老校长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个个都换上凶巴巴的表情将梁深晚围了起来。
梁深晚双手举起,无辜地说:“啊,那个你们不要误会,我没有对他做什么的。”
那些人根本就理解不了梁深晚的意思,他们只知道校长是村子最有文化最受尊敬的人,他不仅是校长还是他们敬爱的老村长,他受了伤害,他们就一定要给他讨个说法。
梁深晚见怎么说都说不通,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周湳浦,但周湳浦那个人居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靠在门口不为所动。
“周湳浦!”
这不叫还好,一叫,众人都以为她是要找帮手,顺便也就把她伤害校长的罪名给坐实了。
梁深晚眼瞅着那些人一点都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卷着袖子抡起拳头就朝她围过来。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她顺势一个下蹲从人缝中挤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周湳浦一把接住了她,二话不说拉起她就往校门外跑,身后的几个村民紧追不舍。
梁深晚根本就不用回头,身后的追赶声已经将她仅有的思考余地剥夺了,她只能由着周湳浦拉着她向村外奔跑。
出了村子,两人又过了一个土山,前面便是沙丘。
梁深晚累得一下子瘫在了沙土上,顺势倒在上面伸展了四肢,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以及落日西去的光景让她暂时不想去考虑被人追上的后果。
周湳浦单手解开衬衣的扣子,T恤上有隐隐的汗迹,看着梁深晚因喘气而起伏的胸部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梁深晚略有察觉,心有不平,起身问:“刚才为什么不帮我?”
周湳浦指了指前方:“从这个方向过去的话,会经过一段比较长的沙漠,我们还是趁天黑之前找个住的地方。”
“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帮我?”梁深晚一边捶着他一边问,配合着散开的头发样子看起来真是泼辣极了。
周湳浦大手一握将她的手抓在掌心,搁在胸口,也不恼火:“我不能帮你。”
梁深晚气鼓鼓地问:“看我被欺负,你很解气?”
周湳浦哈哈一笑:“实际上,是你在欺负人家。”
“我欺负他们?你搞搞清楚啊,是他们死不讲理还以多欺少的好不好?”
周湳浦放开她,不可思议地问:“你来之前都不做功课吗?克什村是纯少数民族村,曾经被异族侵略过。到现在警惕性都还非常高,过激反应说到底也只是在自我保护,入乡随俗,你该知道的。”
这话好像吕品跟她说过,只是那个时候她没在意。
“原来是这样。”
周湳浦却不依不饶了:“来,你倒是说说看,你如果被欺负,我的什么气被解了?”
梁深晚脸红:“报了我害你需要戴罪立功的仇啊。”
“你真的是这么想我的?”
听到这里梁深晚反倒松了口气,心中的愤懑也消失得差不多,就厚着脸皮凑近周湳浦。周湳浦是真的不高兴了,去了一贯尽管看她不顺眼暗地里却由着她的作风,没等她靠近就起身自顾自地朝沙丘下走。
梁深晚撇了撇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