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沙丘,落日余晖即将散尽。
梁深晚紧跟在周湳浦身后,从那之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梁深晚自知理亏,也尽量不去打扰他。
一阵风从他们前面吹来,带来了一些凉意,以及其他。
还不等梁深晚定睛远看,周湳浦转身拉上她就朝反方向奔。这一路几经亡命天涯式的奔走,梁深晚已经习惯了。
可她需要理由。
“怎么了?”
“沙尘暴要来了。”周湳浦语气平淡,仿佛那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梁深晚脑袋里“轰”的一声,接着就不要命地跟着周湳浦的步伐。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两人刚下沙丘来到平地,身后的沙尘就如细小的千军万马向他们袭来。伴随着风的嘶鸣,沙尘犹如一张铁砂网,梁深晚没经历过这些,她自然害怕。
走上略微高一点的地界,周湳浦脱掉衬衣裹在梁深晚的头上,拉着她趴到地上,不再向前走。
风沙肆虐,瞬间染黄了这片天空,梁深晚倒下的刹那,周湳浦抱住了她。
她趴在他起伏不均的胸口,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一分钟前的恐惧骤然消失。
沙尘不约而至,铺天盖地地翻滚而来,梁深晚耳边一阵刺痛,背上越来越沉重,接着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窒息抢占了她所有的感官反应,脑袋因为缺氧渐渐地不再灵活。她想叫周湳浦,可她叫不出来,风沙的嘶鸣声还围绕在她的耳边,耳膜胀痛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开裂。而最重要的心肺功能仿佛已经在消亡的路上走到尽头了,那种挤压抽空式的疼痛简直就是最残忍的酷刑。
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让她绝望,死神仿佛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只要她一点头,对方就会把她带走,她已经无力再去挣扎。
然而,风沙还在持续。
大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除了风沙嘶鸣,就只剩下了周湳浦的心跳,以及他始终紧紧握着她的那只干燥的手。
她还是等到了风沙去尽的时刻。
耳边终于清静之后,她费力地将头从沙堆里伸了出来,拿开周湳浦的衬衣,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阿湳?”等她缓过神来,方圆之地全是荒漠,而周湳浦半点影子都没有。
她慌了,赶紧从沙里爬出来,跪在她被埋的地方不要命地挖沙。
“周湳浦!”
沙尘虽然已经离去,但能见度还是低,她将双手伸进粗糙的砂砾当中一门心思地往更深处挖。
可周湳浦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挖到绝望时,她失声痛哭起来,跪在沙地上脑袋抵着地面,心里有无数悲伤,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约好了要一起静默一样,梁深晚哽在嗓子眼的哭喊终究是随着极致的悲伤爆发出来了,她像疯了一般刨着沙地,大声喊:“阿湳,你快点答应啊。你要是死了,我立马去找你,就算是下辈子你都休想甩掉我!”
“周湳浦……”她迷失了方向,指甲里钻满了细小的砂砾,痛得她心脏直抽搐,“你在哪里啊,你快点出来,我不能没有你,你可以不要我,但我不能没有你听到没?”
“喂——”突然从她身后传来的声音喑哑低沉,“我还没死呢!”
她扭头,周湳浦光着上半身,用手肘支着地面,T恤被他拿在手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不太明朗的天地间,四周都没了声音,梁深晚从未像现在这样确定周湳浦对她的重要性。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上,没有技巧地上去啃吻。被禁锢在岁月长河里的爱意有着化不开的酸涩,她把所有的奋不顾身全部给了他也就不再计较后果。
梁深晚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周湳浦的嘴唇上,咸咸的,接着一股甜腥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她愣了一下,恢复了冷静。
她坐起身体,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有殷红的液体,再望向周湳浦,对方已经反扑了过来。
周湳浦和她的莽撞不一样,他对她的爱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受伤所以退之不及。
他抱住她,心疼地抚上她那张被风沙吹打过的脸,结实有力的肩臂仿佛就是这荒野之中最为安全的港湾。
风暴过后,又在死亡线上挣扎过一次,心有余悸中,这个拥抱胜过一切。
去他妈的使命道义、誓言重担,如果因为那些东西而让他失去了梁深晚的话,即便是抱着侠肝义胆的人设继续存活,可还有什么意义呢。
几天前他还在担心忧虑的东西,现在看起来都变得十分可笑。因为害怕她会为自己担惊受怕所以毫不留情地拒绝她,想让她远离自己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曾想过,那个想法究竟有多么自私,在那些恐怖黑暗的日子里,正是因为知道有一个人在为自己担心,在思念着自己,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都会坚强地活下去。而当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表现出了对他的真挚情感之后,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推开她。
现在他紧紧地抱着梁深晚,除了懊恼之前自己过于狭隘的想法之余,他更想珍惜眼前的她。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担心我会死掉?”
梁深晚仰着头,不带一点犹豫地回:“如果必须有个人要死的话,那也只能是我。”她狠狠地咬着牙,“你别想让我为你伤心难过一辈子,所以我没有死之前,敢死的话,你试试看。”
周湳浦心里一顿,好像里面有万千个细小的钢钉刮过,有些痛。但摆在眼前的紧急情况却急迫得让他不得不岔开话题:“我们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梁深晚点了点头。
尘埃落定,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空气依旧清新,星空还是那么灿烂。
梁深晚用手指戳了戳周湳浦被她咬破的嘴唇,问:“疼吗?”
周湳浦眨了一下眼睛,合眼的时候睫毛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说:“疼。”
“那我要怎么补偿?”
周湳浦勾起嘴角一笑又将她抱进怀里:“乖乖跟着我就行了。”
梁深晚脸一红,接不下去话。
沙尘暴一过,沙丘改变了模样,周湳浦虽然可以凭着北极星的方向走出沙漠,但他回头看了看已经精疲力竭的梁深晚,最后还是决定今晚就在沙漠里凑合一晚。
风沙吹过后,沙漠里出现了很多之前被埋藏在黄沙之下的东西。大块破损的帐篷,赶路时遗留下来的雨伞,以及长短粗细不一样的树枝。
周湳浦将它们悉数拾捡起来,到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开始搭建晚上要住的地方。
把雨伞的布和金属支架拆开,金属支架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形状,他又把那块破旧的帐篷布搭到用伞架做的帐篷支撑上。伞布也没有浪费,盖在了帐篷破洞的地方。
做完这些,他回头见梁深晚正在将他捡来的树枝堆到一起,还找了两块石头相互摩擦着。
他心头一软,笑着问:“你是准备钻木取火吗?”
梁深晚头也不抬:“这分明是用打火石取火。”
“那你是不是得确定它们本身是打火石才行。”
“什么意思?”直觉告诉她,她做了愚蠢的事。
周湳浦拿走她手上的石头,不忍心打击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她说:“用这个吧,方便点。”
梁深晚恨恨地握住打火机,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地上:“你还说你没有什么气要解,这明摆着是在嘲笑我是不是?”
周湳浦由着她闹,也不还手:“我嘲笑你,有什么好处?我俩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我才不是蚂蚱,蚂蚱能长这么漂亮?”
“是不是因为没有镜子,你才敢这么说的?”
梁深晚将散在脸前的头发撩到耳后,不高兴地问:“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丑?”
周湳浦趁机坐了起来:“你漂亮过吗?”
“我华城城花的称号,你当是白来的?”
“谁评的?”
“前年,有个百城之花的活动,我,就是你眼前的这个姑娘,因为德智体美劳综合实力爆表,成了华城的城花。”
“哈哈哈哈哈……”周湳浦笑到不行,“你确定不是梁浅初给你走的后门吗?”
“你什么意思?”
周湳浦不说话,让她自己想。
他们高二的时候,华高也进行过一次校花评选。
梁深晚一开始是不打算参加,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件事。直到前十名佳丽出炉,她才知道凌安知背着她偷偷将她的生活照给贴到了学校的论坛里,还冲出重围进了前十。
不知道的时候她也许什么都不会做,但既然人已经进了前十,她心想那是个可以在周湳浦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于是让当时担任学校学生会主席的梁浅初跟活动举办人打了招呼,内定了她当校花。
回忆起当年的黑历史,梁深晚老脸一红,周湳浦见状二话不说凑上去亲了她一口:“在我这儿,你是火花。”
“你什么意思?”梁深晚以为他还在嘲笑他。
他却非常严肃地说:“能给我光亮,让我在暗无天日的时光中活下去的唯一。”
梁深晚一阵眩晕,周湳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从她手中将火机拿走蹲在树枝面前三下五除二就把火给生了起来。
已经降温的沙地,这堆火来得很是及时。
周湳浦冲她招了招手。梁深晚刚一走近,他就把她拉到了怀里紧紧地抱着,暖暖地耳语着:“还冷吗?”
梁深晚摇头,她不再不作为,她扭了身体跨坐在他大腿上:“当年,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周湳浦看着她的眼睛,在深夜里直接又简单地看着她。他说:“我找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若是知道了,就会回来吗?”
“那还得你给我解释一下,当年你是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没有。”
梁深晚眼睛发亮:“这么说,你这么多年一直为我守身如玉?”
“没有。”
“跟其女人有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