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连长家里。连长正和梁山谈话。连长问梁山,“梁山你昨天上4连了?”梁山回答:“嗯哪。去看看老抗联。”连长说:“你没上段指导员那?”梁山没弄明白连长为什么这么问他。“没去呀。我只是上王大爷那呆了一会,吃的晌午饭。他还让我给你和吴技术员带好呢。”吴技术员拿来一笸箩瓜子,“来,梁山嗑瓜子。”梁山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张卓也拿着瓜子嗑着,“怎么样,还生气吗?”梁山看着连长笑了,“生什么气呀?没事了。”连长说:“真的不生气了?”梁山说:“你骂的对,我该骂。”旁边的吴技术员一听赶紧问,“张卓你骂梁山啦?”张卓笑着没吱声。“他还是个孩子,有事说呗,你骂他干什么?”吴技术员有点生气了。梁山一看连忙检讨自己,“是我不对,连长骂的应该。我是有些翘尾巴,有点沾沾自喜。有些话不应该说,其实就是为了显摆自己。”连长看见梁山检讨自己,态度还挺诚恳,心里特别高兴。连长说:“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谦虚谨慎,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梁山一个劲地点头。连长又说:“你知道连里多少人看着你。你们一起来的知青,哈尔滨的,北京的那么多知青看着你。还有老职工也看着你,他们都在找你的毛病,有些人就想看着你犯错误。”连长看见梁山在认真地听,又接着说:“你知道你们排长为什么跟你吵架吗?”梁山摇了摇头,张卓仔细打量着梁山,半天没说话。“他是怕你被提起来,把他顶了。”梁山很认真地说:“我可没这个想法,是他太多心了。”连长说:“不是他太多心,是你真的对他有威胁。”连长看他好像没明白,“你知道谁能总见到团长政委呀?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再把这事拿出来显摆,有人会嫉妒的。人要是被别人盯上,那可不是好事。尤其你还小没有社会经验,容易被人算计。”梁山虽然很认真地听,但是他好像还是没弄懂。他知道连长是为了他好。可是他不明白,我要求进步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我进步了,别人就嫉妒呢?为什么大家不能一起进步呢?梁山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上进又没踩谁的肩膀,我用我的才华和努力往前跑,他们为什么嫉妒呢?
梁山刚把自己的思想汇报交到支部,团里就通知他去报到,去6连整党。
6连在团里通往佳木斯的公路边上,连队的职工宿舍,食堂和办公室都在北边,场院和机务站在公路南边。在团里6连算是大连队人多地多。工作组一共四个人,组长还是赵杰,有刘干事和老秦加上梁山。连里特意给他们腾出一个屋,外屋地有个锅台,可以做饭还能烧炕。里屋靠北边是一铺大炕,能睡十来个人,他们四个睡那宽宽绰绰。顺着西山墙摆着两张办公桌和一个卷柜,南边靠窗户下边也放了一张办公桌。这次来6连在梁山的要求下,赵副参谋长又从团里带了两支“七九”步枪。枪锁在卷柜里,钥匙放老秦那。
6连指导员叫马文山,也是“663”的,当兵时跟张卓还是一个连的,关系不错。还没等梁山他们到6连,张卓就给马文山打了电话,让他好好照顾梁山。马文山跟赵杰说:“参谋长,这块办公行不?”赵杰说:“行。挺好。我们又不是来享受的,工作第一。”马文山走到梁山跟前,“你叫梁山?”梁山点头答应着。“我和张卓在部队是一个连的。有啥事你吱声。”梁山有点不好意思,“行。”马文山转身对赵杰说:“参谋长,我看给你们配个文书吧?抄抄写写,烧个水打扫个卫生的。”赵杰心里倒是挺乐意,可他怕有影响,就问刘干事,“刘干事你看用吗?”刘干事知道马文山是赵杰的兵,24团“663”的转业官兵都是赵杰带来的,马文山的用意他明白,本来就是好事,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他就顺水推舟的说:“马指导员这是加强我们工作组的力量,是好事我同意。”不管怎么说人家刘干事是现役军人,官虽然没有自己大,可人家带着领章帽徽,怎么也得让它三分。赵杰见刘干事同意了,他跟马文山说:“挑好的,有能耐勤快点。不好我可给你打发回去。”马文山答应着走了。
马文山走后,赵杰组织大家开了个小会。“你们三个都是参加三期整党的了,老人有经验轻车熟路,我也参加一期。只要咱们认真点,我看不会出大的问题。重点是摸好底,把问题摸上来,做到心里有数。不是我先入为主,6连在团里一直是先进连队,有点问题也不会太大。”老秦也说:“马文山是团里树的标兵,支部班子也团结有力,这期不会太费事。”一看都在给6连摆好,刘干事觉得这个苗头不对,赶紧进行制止。“咱们可不能光看好的,6连不能没有问题吧?”赵杰也觉得自己说多了,领错了道,赶忙纠正。“刘干事说的对,整党吗就是解决问题,6连肯定也有他的问题,咱们要认真地摸排,千万不要走过场。”工作组又研究了一会工作,就到吃晚饭时间了。
6连的大食堂挺大,能装二百来人。晚饭主食是馒头,就一个菜炒白菜片土豆片,还有一个萝卜条汤。工作组四个人从外边一进来,吃饭的人的目光全都集中过来,人们停下手里的筷子和勺子看着这几个人,有声高的,有窃窃私语的,不知道的问:“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知道的告诉说:“整党工作组的。”梁山他们打好了饭菜,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吃饭时谁都没说话,吃完就回宿舍了。
晚上六点多,马文山领了个女知青来到工作组的宿舍。马文山向大家介绍女知青,“她叫张红,北京知青。能写,字写的漂亮,人也勤快。我和连长商量让她给工作组当文书。”梁山在灯光下打量着张红,高高的个子,能有一米七,瓜子脸,眼睛不算很大可很水灵,梳着两条大辫子,瘦瘦的长得很清秀。一身土黄的兵团战士棉袄棉裤,脚上穿了一双军用大头鞋,一条自己织的长长的鲜红的毛线围脖扎在脖子上,显得特别扎眼。赵杰说:“好啊,欢迎你加入工作组。”说完参谋长又自我介绍,“我叫赵杰。”他又介绍刘干事,“这是团宣传股刘干事。”回过头指着老秦,“这是老秦。”最后把梁山介绍给她,“这是梁山,是佳木斯的知青,人家可是参加三期整党的老资格了。”赵杰这么一说把梁山弄得满脸通红。梁山说:“参谋长你净拿我开玩笑。”
6连的整党开始了。工作组的同志都下到各排,和战士们边劳动边了解情况。这天梁山和参谋长一起到一排,张红也是一排的。战士们正在场院里选豆种,梁山他们也跟着干。两台选种机旁都是战士,有的往机器里添豆子,有的在下边接选好的种子,有的在接剩下的豆子,还有的在往囤子里扛种子。囤子已经有一人高了,战士们要上跳板走十来米才能把种子倒进囤子里。战士们都是半袋子半袋子地往上扛,梁山去试了两趟,觉得太轻,他让人给多装点,参谋长看见了叫他别逞强,看压坏了身体。梁山不干非让人多装点,战士给他装了大半袋,梁山扛起来没费劲就上了跳板,走到囤子中间倒下种子,没咋地,大气没喘。梁山来劲了,非让战士给他把麻袋装满。战士不给他装,他在那直怏怏,他这么一怏怏,战士们都过来看热闹。有不服气的要跟他比试比试。北京知青大刘见梁山瘦瘦的个子,就要跟他叫号。大刘不到一米七的个子,长得膀大腰圆,在家又练过举重,那看得起梁山哪。参谋长在一旁看着也捏了一把汗,战士们也没看好梁山。参谋长怕出事,只让他们比三趟。本来就是两趟跳板,正好一人一趟。种子装满了,俩人都上肩了,参谋长喊了一声开始,大刘着急往前跑,肩上的麻袋一晃荡,差点卡倒。梁山借机多走出去好几步,大刘一看被梁山落下了,急着往前撵,平衡没找好又晃了两下,等到他走到跳板半截的时候,梁山已经把种子倒进了囤子。第二趟,大刘放聪明了。他稳稳地扛起麻袋,找好平衡才往外迈步,这回挺好大刘没晃,俩人一起上跳板一起倒的麻袋,打了个平杵。第三趟,梁山这时已经冒汗了,他要脱棉袄,参谋长和张红都阻止他,都十一月了,北大荒都下了好几场雪了,天寒地冻的弄不好还不感冒了。梁山没脱棉袄,却解开了扣,敞开了怀。参谋长的开始刚落下话音,大刘就迈出了第一步,一百八十到二百斤的麻袋,要扛立肩,麻袋立在肩上有三米多高,不找好平衡,不稳稳当当的根本不行。大刘知道第一趟他输了,第二趟不分输赢,这第三趟他赢了才能打个平杵,要是输了那就彻底了。还是着急想赢,脚下的步子迈快了,前边的脚刚踩到跳板,还没等站稳,肩上的麻袋一晃,他没把住,麻袋往前一歪,种子撒了一地。梁山把种子倒进囤子,赶紧下来看大刘,“咋样?伤着没有?”大刘尴尬的一笑,“没事。你赢了。”梁山拍了拍大刘的肩膀,“什么输赢的,就是为了多干点活吗。”张红跑过来把毛巾递给梁山,“快擦擦汗吧,别感冒了。”梁山接过毛巾说了声谢谢,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参谋长也走过来,“怎么样,累不累?”梁山笑着回答,“有点累。过去扛过这么重的东西,可是没上过跳,不一样。”参谋长一边给他系棉袄扣,一边夸谈他,“行,你小子行。我长这么大都没扛着二百斤的麻袋上三节跳(就是三块跳板接起来),你行,真行。”张红也过来问候梁山。梁山看看手里的毛巾,都已经让他擦脏了,就对张红说:“你看毛巾都弄脏了,我回去洗洗再给你吧?要不再买条新的还你。”张红从梁山手里抢过毛巾,“买什么新的,我回去洗洗就行了。”
吃过午饭,大家都在宿舍休息。参谋长和刘干事、老秦讲起梁山在场院和大刘比赛的事。让赵杰添油加醋的绘声绘色的连手势带表演的向说书似的这么一说,好家伙,把大伙都听愣了。刘干事关心地问梁山,“压没压坏呀?”梁山站起来挺了挺腰,“没事。”赵杰说:“咱们梁山太厉害了。在9连割豆子把白凌云打败了,到6连扛二百斤大麻袋上跳板又赢了。咱们工作组有你这么个大将,保证胜利完成任务。”梁山说:“参谋长你又拿我开玩笑。”赵杰很认真的说:“开什么玩笑?真的,你好好干,入了党,我就把你调到司令部去。”这时有人敲门,赵杰喊了一声进来,张红从外边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暖壶。“我看你们就一个暖壶,我把我的拿来你们用吧。”刘干事连忙说:“怎么能用你的暖壶呢?你还是拿回去吧?”赵杰也说:“我们有一个就行了,你给我们用你怎么办?”张红把已经装满开水的暖壶放在桌子上。“我用我们宿舍其他人的,宿舍人多没事的。”梁山一看已经这样了就说:“放这咱们用吧,等咱们走了再给她买个新的呗。”老秦说:“我看行。”张红在一旁嘟囔着,“买什么新的,你别给打了就行。”赵杰他们要商量下午的工作,张红一看就要走,赵杰说:“张红你别走。你现在也是工作组成员了,再开会你也参加。只是要注意保密,不该说的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们的连长指导员。”张红点头答应,在靠窗户的桌子旁坐下,从兜里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赵杰看了张红一眼,“这个不用记录,咱们只是商量商量下午的工作。”张红出生在工人家庭,爸爸妈妈都是工人,今年和梁山一般大,都是十七岁,今年才到兵团。六九年,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参加整党工作组对她来说是极大的荣誉,也非常令人羡慕,她十分珍惜。自从指导员告诉她让她到工作组来当文书,她一直都难以平静。她感谢连队领导,也喜欢工作组这个集体。今天在场院又看到梁山的表现,虽然梁山把她们北京青年赢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对梁山她挺有好感的。张红临出门赵杰告诉她,让她去连部把指导员叫来。不一会马文山来了。赵杰跟大伙说,“6连有个特殊情况,他们有个新建点,那上边还有六十多人,还有不少党员。咱们也得去人。”马文山说:“新点上党员都是骨干,没啥问题。”赵杰说:“那也不行。不能拉空,必须去。”马文山问:“什么时候去?”赵杰说:“我看就明天,我和梁山去,马文山你也去。刘干事老秦你们在家辛苦点,我们抓紧时间去了速战速决,争取快点回来。”马文山显得有点措手不及,“明天?连里拖拉机安排明天上团里拉粮食呀。”赵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马文山说:“要不就坐爬犁去,就是慢点。”赵杰说:“行,就坐爬犁去。慢也慢不哪去。”马文山站起来说:“那我得马上安排去,不然上午都走不出去。”赵杰说:“那你快去安排,明天一早就走,别耽误事。”马文山走后,刘干事把自己的军大衣拿给梁山,“你明天上新建点把大衣穿上。”梁山没接,“不用。我不冷。”刘干事坚持让他拿着,赵杰和老秦也劝他带着,梁山实在没法只好同意了。
一大早晨刚吃过早饭,梁山和赵副参谋长就忙忙活活的打起背包。张红拎着一壶刚打的开水进屋了,一看梁山他们在忙活,就问:“你们这是干什么?”赵杰有意逗张红,“我和梁山要调走啦。”张红真以为是这么回事,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为什么要调走呀?”赵杰继续开着玩笑,“团长政委来命令了,让我们俩去兵团报到。”张红一听更摸不着头脑了,“上兵团?那不是回佳木斯了吗?”赵杰有点憋不住,笑着跟张红说:“是啊,梁山要回佳木斯了。”梁山在一旁看见张红急得那个样,赶紧打回圆场,“参谋长跟你开玩笑呢,我们是要去新建连。”张红一听梁山这么说,脸上露出了笑模样,突然她一下子想起是参谋长给她开玩笑,脸就啦啦下来,小嘴噘着冲赵杰就来了,“你这老头太坏了,这事你也开玩笑?明天我跟指导员说,我不来了。参谋长总欺负我。”赵杰也知道玩笑开大了,赶忙挽回。他放下手里正在打的背包,把张红拉到炕边坐下,“要走了,还没呆几天,有点舍不得,别生气。要不你也跟我们去。”赵杰这么一说,张红可高兴了,“行啊。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刘干事在一旁一看事弄大了,赶紧往回找。“张红,参谋长是跟你开玩笑呢。别往心里去,我看他是真舍不得你。”张红一听这话更受不了了,“刘干事,你说什么哪?”让张红一反驳,刘干事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得体,“你看我这嘴笨的,你没弄明白,我是说你到我们工作组来,我们大家特别喜欢你,你来了我们组里有了新鲜血液,参谋长是高兴才跟你开玩笑的。”梁山在一旁也一个劲的解释,“张红你别生气,参谋长逗你哪。”张红见大伙都来解围,气也消了。“你这老头太坏。”参谋长也笑了,“怎么我成老头了?”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赵杰又说:“我还成了坏人,真是冤枉啊!”大家笑的很开心,张红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去新建连的马爬犁都到工作组驻地门口了,参谋长和梁山背着背包,拿着生活用品从屋里走出来。梁山脚穿军用大头鞋,土黄色的兵团战士的棉袄棉裤,腰上扎了一条来兵团时从表哥那要来的军用帆布武装带,手带着军绿色大棉手闷子,头带着貉颏皮帽子,外边穿着刘干事的里边是长羊毛的军大衣,又背上步枪,真是有模有样,很威武。张红把他们俩人送上爬犁,真的有点恋恋不舍。其实这事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尤其是刘干事,心里已经有些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