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本来双眼向柴玉关的尸体凝视, 想象王怜花见到柴玉关的尸体,会是什么反应,正觉头皮发麻, 忽听得杨子江这么说,苦笑道:“你现在没有感觉没关系, 咱们三个这次若是福大命大, 能活着离开这里,那你很快就会有感觉了。”
杨子江虽知小鱼儿这句话是说, 他们三人若是离开这里,见到了王怜花, 王怜花知道柴玉关这个亲生父亲是怎么死的, 只怕不会轻易原谅他们, 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又不认识王怜花,干吗要在意王怜花会不会原谅自己?
杨子江懒洋洋地耸了耸肩, 脸上颇有不以为然的神色,转身看向玉无缺, 懒洋洋地笑着道:“你还不把衣服脱下来吗?”
小鱼儿和玉无缺皆是一怔,齐声道:“脱衣服?”
杨子江见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露出一模一样的惊异神色, 忍不住一笑,对玉无缺道:“江兄这么看着我就罢了, 你为什么也这么看着我?难道你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
玉无缺也忍不住笑了, 走到一边, 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一扯衣袖,露出右肩来。
小鱼儿正要给玉无缺敷药,就见杨子江取出外敷的伤药, 用手指挑出一些绿色药膏,敷在玉无缺的伤处。这药膏十分好用,在伤口上涂匀,伤口就不再流血了。
小鱼儿突然觉得这气氛有点该死的眼熟。
他俩不是假成亲吗?
现在又没有外人,他俩既然是假成亲,何必如此敬业地在这里扮演恩爱情侣?
小鱼儿摸了摸头,笑着走进第一间洞室,将坐在椅上的木婉清抱了起来,放在另一间洞室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着手火热,显然烧得很重,只是洞窟中没有草药,清水也没剩下多少,四人只够喝一两天的,哪有多余的水来给她降温?
小鱼儿走出洞室,就见玉无缺在旁边穿衣服,杨子江蹲在柴玉关的尸身之旁,伸手拔出他的那柄短剑。那柄短剑刺入了柴玉关的肠子里,随即剑刃破开他的肠子,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划破了,剑身上都沾着什么东西,自然无需多说。
短剑一离开柴玉关,一股夹杂着恶臭的血腥气就迎面扑来,小鱼儿连忙屏住呼吸,见杨子江面不改色地抓着柴玉关的长袍一角,仔仔细细地用柴玉关的长袍,将他这柄短剑擦得干干净净,不禁有些佩服。
小鱼儿快步走回第一间洞室,拿起一个陶罐。
陶罐里放着大半罐清水,小鱼儿倒了一小杯水,回到木婉清的身边,扶起她的身子,将水送入她的口中。
幸而木婉清虽然发的高烧甚是厉害,迷迷糊糊的已经不怎么认识人了,但还知道喝水,冰凉的茶杯碰到她滚烫的嘴唇,她立时张开了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小鱼儿又将木婉清放回床上,走了出来,叹道:“我刚刚清点过房里的食物和水,现在食物还有大半包肉干,两块馕饼,还有一根香肠,清水只有两大罐。
我听说一个人不吃东西,可以撑上七天,但一个人不喝水,就只能撑上三天。这洞窟上下左右都是石头,无论咱们朝哪个方向挖掘,只怕都挖不出水来。为今之计,只有先四处转转,看看这洞窟里都有什么东西了。”
杨子江笑道:“说起水和食物,其实有个地方,也有一点水和食物。只是不知你们会不会嫌弃。咱们先把柴玉关的尸体搬到王云梦身边去,让他躺在这里,还挺碍眼的,倒不如让他们夫妻团圆,也算是功德一件。”说罢,将短剑系在腰上,然后拎起柴玉关的尸体,向停放着王云梦尸体的花厅走去。
花厅离着那里并不算远,厅中铺着墨绿色的地毯,角落里放着几盆玉石雕成的兰花和梅花,中央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一座翡翠雕像,竟是十七八只老鼠围成一个圆圈,后足着地,前足托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各样的水果,当然都是用翡翠雕刻而成的。
小鱼儿还是头一回见到雕刻了这么多只老鼠的翡翠雕像,心里有些惊奇,停下脚步,多看了这座翡翠雕像几眼,见这十七八只老鼠都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便会活过来,然后扔掉篮子,吱吱叫着向他扑过来一般,不禁大为作呕,心想:“江玉郎和江琴这是什么爱好,居然喜欢吃饭的时候盯着老鼠看?”
圆桌旁边就放着一具棺材,正是王云梦的棺材。
杨子江将柴玉关的尸身扔到一边,打开棺盖。
玉无缺站在旁边,本来想要帮忙,但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这时棺材打开,他一低头,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什么?”
原来棺中除了王云梦那具死相凄惨、面目全非的尸身以外,还放着六个小坛子和两个油纸包,油纸包用好几层油纸包了起来,但是棺盖一打开,烤鸡的香味还是扑鼻而来。
杨子江笑道:“我先前就担心在路上发生意外,所以事先在镇上买了这些吃的喝的,以备不时之需。棺中放着六坛竹叶青,两只烤鸡,我想足够咱们吃一天的,只可惜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江玉郎竟会直接放下巨石,将咱们困在这里。
这些东西,虽然一路都和尸体放在一起,但现在天气寒冷,王云梦又是昨天晚上刚死的,放在她的身边,和放在包袱里,其实没什么区别,我自己是无所谓的,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下去。”
玉无缺微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岂会和平时一样讲究,这些东西很好啊。”
杨子江向玉无缺一笑,拎起两个酒坛,玉无缺右手无法用力,便用左手拎起那两个油纸包。
两人走到桌旁,将东西放到桌上,就见小鱼儿瞧着桌上的翡翠雕像出神。
玉无缺心下奇怪,问道:“小鱼儿,这座雕像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小鱼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嘻嘻地道:“我心里有一个猜测,不过还得再去别的地方转转,我才能确定,我这个猜测是不是对的。”
三人将那六坛竹叶青和两只烧鸡,留在了桌上,将柴玉关放进了棺材里,和王云梦肩并肩躺在一起。
王云梦头骨粉碎,面目已经不可辨认,尾椎骨折断,身子依然凹凸有致。柴玉关双眼大张,脸上神情扭曲,致命伤都不易看见,身子依然高大强壮,只看两人的身子,可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小鱼儿心想这两人可说是一代枭雄,最后埋骨之处,却是这样一具无比寒酸的棺材,当真可笑之极,随即想到这两人都是王怜花的父母,又不禁生出诸多感慨。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棺盖放了回去。
三人离开花厅,向西边走去,经过几间空空的洞室,小鱼儿突然发现这几间洞室的大小有点奇怪,于是三人又回到花厅,找了一圈,终于在墙上发现一道很窄的石门,因为花厅的墙壁也是石头做的,这扇石门嵌在石墙之中,若非有意寻找,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三人推开这扇石门,门后是一间六角形的石室,室内没有灯烛,黑漆漆地看不清楚里面都有什么。
杨子江从墙壁上取下一盏油灯,将油灯点着,然后手持油灯,走了进去,小鱼儿和玉无缺跟在后面。
油灯发出淡淡的黄光,隐约可见除了这扇石门之外,这间石室再没有第二扇门,窗户更是一扇都看不见。
墙壁上有十七八盏油灯,杨子江见室内放着许多雕像似的东西,想要将它们看得清楚,于是将这十七八盏油灯一一点亮,然后熄灭了自己手中的油灯。
随着一盏盏油灯点亮,室内光线越来越明亮。只见石室里放着四五十座石像,都和真人差不多大小,雕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每三座石像是一组,每一座石像的姿势都不同。
第一组石像是两个美丽少女跪在地上,拉着一个男人的衣角,向这男人苦苦哀求。这两个少女浑身狼狈,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头发和衣衫都紧紧贴在身上,仿佛刚从水里出来,这男人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神态猥琐,活像一只老鼠成精了。
这三个人中,竟然有小鱼儿他们的一个熟人。
左边那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少女,竟然是移花宫主邀月。
右边那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少女,小鱼儿他们虽然没有见过,但看她容貌和邀月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不如邀月美丽,想来应该就是邀月的妹妹怜星了。
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继续看第二组石像。
第二组石像是邀月和怜星跪在地上,那男人用鞭子抽打她们的身子,她们衣衫破烂,满脸痛苦,满身血痕,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第三组石像是邀月跪趴在地上,那男人的脚踩在邀月的脸上,显然她本来跪在地上,后来被那男人一脚踹倒在地,怜星跪在地上,嘴里叼着酒壶,那男人手里拿着酒杯,怜星正要给他倒酒。
这些石像越来越不堪入目,邀月和怜星的模样也越来越凄惨。
玉无缺看了几组石像,就不忍继续看下去,说道:“我看这些石像还是毁了的好,留在世上,只会有损两位宫主的清誉。”
杨子江先前听玉无缺说过移花宫和他们的恩怨,微笑道:“这两位宫主,可能就是害死你们父母的仇人。杀死父母的仇人,你也要顾及她们的清誉吗?”
玉无缺沉吟道:“血海深仇是血海深仇,清誉是清誉,这本就是两件事。如今邀月宫主已经死了,倘若我们的父母真的死在了两位宫主手上,我自当去找怜星宫主报仇,但我和两位宫主有血海深仇,并不是我袖手不管两位宫主受人侮辱的理由。”
小鱼儿大笑道:“老弟,你这句话若是传出去,天下女人都应该联合起来,给你发一面锦旗才是。不过打碎这些石像先不忙,这个男人,你们认识他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