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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肆.你别再飞走了.(1 / 2)

 *BGM是Haux的《sister》,听着写完,也适合听着看完。

Swallowthesilence.

Chokeonthewor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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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叼一根烟拉起卷帘门,它太老了,扑簌簌掉下一些青色铜锈。然后我看到不那么敞亮的灰色的天,和一双黑色高跟鞋。

我很意外:“你一个人?”

这么问不是因为她同我约好——事实上我打心眼里觉得这人从来不会成为我的客户,见再多次也不会。众所周知蓝山是个模特,漂亮的,有名的模特,而绝大多数模特不允许拥有纹身,她们理所应当留住一副纯粹躯壳,做一个清白的衣架。我认识她是因为她认识我女朋友,小姑娘从前去过她们公司做试训,回来同我讲说,有个姐姐好漂亮。

操你妈,枕在我的怀里说别的女人漂亮。

我对蓝山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但我们后来一起去喝酒的时候她知道了我的工作,举一杯酒朝我敬,歪头露出好奇的表情说,那我下次,介绍朋友去你那里喔。

酒下肚了谁都会说客套话,我隔着一束昏暗橘光看她笑却又觉得好真诚,敌意被酒精稀释过后只能觉得蓝山过分迷人,她说的话、她的脸、她整个人,真实虚假混淆视听,我想天下无论谁爱上这个女人,假话会当真话听,可怜真话却未必肯有人信。

那时候肖舟还没出现在这个故事里。

我说过蓝山说真话的时候人们未必会相信,我是千万分之一。她陪一位朋友在某一天叩响我的门,指着我同别人笑着说她手艺很好——其实在那之前她大概只看过我的手稿和成品图,但却这么坚信,说实在我也很意外。

我给她朋友纹身的时候她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高跟鞋的声音像旧钟有序摆动,但清脆得过分像林中啄木鸟,我遐想到春天的信号。我不认为吵,但担心她脚疼。

好歹也是我间接的金主,况且漂亮女人总是惹人喜欢,所以问她要不要换一双软底的拖鞋,在我这里可以随意一些。蓝山摇一摇头说不用,但她坐了下来,翘着脚认真看我工作。

我那时候扫了她一眼,蓝山穿着长裙,开衩到膝盖往上十公分,那是我首次领悟肤若凝脂,险些要从布料间隙淌下来,尤为是小腿,修长细腻,像是从贝尔尼尼的作品里砍下一节,或给维纳斯装上断臂,艺术品苏醒了过来。

我想了这么多,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腿上留一个,会很好看。”

蓝山不置可否地笑一笑,也不知道记下还是没有。

我同蓝山认识两三年,她来我工作室的次数不多,有时介绍朋友,有时只是单纯坐一坐。拜蓝山和她的朋友们所赐,我赚了不少钱,于是就更欢迎她来喝茶。

蓝山来的时候大多数是雨天,我们就常坐在窗下的沙发听雨。她同阿乔认识得更早,当然有话聊,我话并不多,经常扮演听者的身份。阿乔当年的试训其实是通过了的,后来生了病就退出了,但认识了蓝山,为数不多的朋友就再添一位。

蓝山见证她从一头秀发到光头的过程,下次再来的时候就给阿乔买了一顶假发,替她戴上又扶着她瘦瘦的肩膀问她好不好看,声音软和粘糯。我只是静静站在镜子另一头的走廊看着,同蓝山在镜中对视一眼就下楼去抽烟,穿过漫长幽黑的走廊同那扇蜷缩在头顶的卷帘门作伴。我蹲在墙角,屋檐滴下雨来,险些要熄灭我的火,我凝视脚边的青苔,看久之后就分不清世界到底是青色或者灰色,蓝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在我身边静静站了一会。

不要可怜我。我说。

蓝山摇一摇头,递给我一包纸。

她说,下次再躲远些,别叫阿乔看见。

我听说肖舟是在阿乔情况还好的时候,甚至蓝山在场,我坐在她身边刷的微博,看完了《野火》和《春生》,几乎没办法把照片上的人同眼前总是懒在这里喝茶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但我的夸赞真的发自内心:说这个摄影师把你拍得很好看。

阿乔就把我当猫爬架一样攀上来,凑热闹之前生气地敲我的头:你怎么说话,姐姐本来也很好看!

然后我把屏幕侧给她看,阿乔认认真真地把九宫格都给看完了,然后看一眼蓝山:你俩在一起了?

蓝山抿一抿唇,说算是吧。

我眼里的蓝山是个很神秘的女人,她像一盏阿拉丁神灯要人虔诚尊敬地亲近,她才会满足你三个愿望或者更多,缺点是的确就像故事里的珍宝难以找到。可她讲她同肖舟认识的过程时,我只能惊叹肖舟获取宝物的过程太轻而易举,无数勇士前仆后继要探索恶龙的洞窟寻找蓝山,而森林里深居简出的小姑娘只是偶尔去采一朵花,就踢到花田边的神灯,贪图好看捡回家擦一擦,怦然一下梦想就成真。

我听完之后第一反应是暧昧地笑:“肖舟技术应该不错。”

蓝山也笑,只有阿乔脸红着抄起杂志打我,力气小小的。

我那时候还挺羡慕能有性生活的人,因为我同阿乔已经很久没做了,她脆弱得像易碎玻璃制品,先天性心脏病和肿瘤蛮不讲理地抢去她好多力气,我舍不得再去分走那些力量。

我的珍宝即将同岁月流逝,我在同时间拼命赛跑生怕落下一步,而蓝山刚被人得到。我衷心地祝她同肖舟能很好地在一起,不要像我们一样。

我曾经那么相信她们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后来我们都变得很忙,蓝山去东京走秀的时候我已经关掉工作室,专心陪阿乔在医院治病休养。中途听说她家人去世是在阿乔第三次做化疗后的第二天,她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腕因为全身骨头剧痛而小声呻吟,在那些声音的间隙中我听到她小声叫我宝贝,你要记得问候蓝山姐姐。

……我讨厌蓝山。

她在这个时候还要分去阿乔的精力,但我知道阿乔珍惜每一个朋友,蓝山来的时候同她讲娱乐圈里许多隐秘的见闻,又哄她说你不要同别人讲喔。阿乔曾经近在咫尺的梦想从她生命中流失掉,蓝山用这样的方式弥补过她的遗憾,在那些故事里阿乔的梦得以补全而欣慰快乐,蓝山是她某种意义上的救命恩人。

我不能不心软。

她家人下葬的时候我替蓝山订了一束花,蓝山同我说谢谢。后来她又来医院几次看望阿乔,大概是工作很忙,频率不算太高,大概一个月一两次,但我和阿乔都没怪她,阿乔忙着活命,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看她活命。

蓝山来了五六次之后终于有机会给阿乔订花了,她从东京赶回来,这里就下了一场暴雨,我问她说你是不是当代雨神,她说是,如果需要的话,第二天阿乔的葬礼她试着同天公讲讲放晴。

干你妈的,第二天还真的阳光灿烂。

我们去了墓园,在阿乔的小小墓碑前站了很久。我忽然想起来蓝山最近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景,小半年前她曾经这样送别过她的外婆,从阿乔那里我不知道她除了肖舟和外婆外还能同谁更亲近,她的世界或许就此失去二分之一。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那时候连肖舟也已经失去。

后来我过了很久很久才知道这件事,或许从此可以理解为什么蓝山那时站在我身边我会感到压抑,像一团乌云协迫我一同沉默悲伤。蓝山临走时上前摸一摸阿乔的照片,轻声叹息。

她说,你这么年轻。你怎么舍得。

从那之后我们一直再没见过面,直到今年开春她出现在我铺面前。阿乔走后我整理了自己很久,好不容易才收拾干净重新营业,消息还没透出去,蓝山先找上门。

蓝山是阿乔的朋友,我是紧随其后,所以看到蓝山时我不免又开始难过,只能说你先进去,我抽根烟。蓝山似乎是觉得不妥,将手揣在黑色大衣里,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抬头看天,同那次她给阿乔买假发又出来看我的情况一模一样。

昨日重现,只是我不必要走更远才能掉泪。

蓝山来找我纹身,我很意外。

我说你是个模特,她说她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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