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烨将那纸帛打开,恭敬地递给陌上老祖。只见上边写着:惊雨已去,吾心甚是愧疚。今日愿随惊雨同去,让他免于孤单。望老祖能将吾与他葬于一处,木枫拜谢。
陌上老祖想起顾轻舟的乖戾张狂,心头一惊,老夫就连惊雨的尸首都无法要回,又如何能全你心愿。
长叹一口气,陌上老祖依旧吩咐道,“云烨,依旧将木枫送回木虚门,妥善安葬。”
肖珲脱下外袍,遮盖了木枫的遗容,众人抬着他的遗体,往木虚门而去。一时间,后山瀑布下,只剩陌上老祖一人。
他望着呼啸而下的瀑布,想起了许多过往,他刚捡到沈重澜的时候,还那么小,身体那般孱弱,自己就如同他的父亲,对他百般怜爱。想过一万种分别的可能,却不想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没有拼尽云仙门上下的气力去争夺沈重澜的尸体,就是因为沈重澜为救顾轻舟而死,他如何能再伤害他弟子放在心尖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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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舟将陌上老祖打发了之后,又去了擒澜殿,来到了香烟萦绕的内室。内室的一切就跟往日那样舒适,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檀香冉冉升起,桌上放着各色点心,话本摆放整齐。
似乎他一转眼就能看到师尊打着哈欠走出来,随手拿起一块桌上的点心,桃花眼清清淡淡地看着自己,“做什么这样看着为师?”
但是没有,那人现如今静静躺在内室的白玉床上,有了白玉床的滋养,他的脸色不再苍白,反而有了一丝血色,嘴唇红艳,双眸紧闭,就像一个没有生机的栩栩如生的人偶。
“师尊,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吧。”顾轻舟打来干净温热的清水,拿着锦帕,给他轻轻擦拭。
从饱满的额头,到紧闭的双眸,小巧挺直的鼻梁,桃花般的嘴唇,细瘦的脖颈,再到剑痕仍在的胸膛。上边已经止住了血,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疤痕,横在白皙的胸膛之间,看起来触目惊心。
“疼吗”顾轻舟擦得很轻,骨节分明的手划过那道红色的疤痕,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师尊这一剑,本应该落在自己身上,而师尊那般柔弱,竟帮自己扛下了这一剑。
顾轻舟爬上了白玉床,从背后将沈重澜轻轻抱在怀里,缱绻地将头靠在他脖颈处,像是充满依恋的孩子。他梳理着沈重澜柔顺的黑发,眼眶红透,声音嘶哑,“师尊,你好傻。”
“区区一剑,弟子是受得住的。就算是云霄宝剑,又如何呢?大不了就魂飞魄散,总好过一人独活于世上。”他说话时,嘴唇颤抖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滑落,不禁呜咽出声,像个惨遭抛弃的孩子。
“师尊,陌上老祖刚刚又来了,又跟我讨要你的尸首,弟子将他打跑了。”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担心沈重澜生气,又补充道,“但是弟子没有杀他,弟子很听师尊的话。”
他有些不确定,凤眸盯着沈重澜紧闭的唇,问道,“师尊,你想回到云仙门吗?”
似乎很怕沈重澜真的说是,他低下头,轻轻地啄吻他的唇角,心有余悸地说,“弟子不会让师尊回去的,师尊还是一直呆在弟子身边吧,不然不知道又要受多少伤。”
顾轻舟陷入了魔怔,偏执地认为沈重澜就是那时没在自己身边,所以才会出这种事。
“师尊,以后就呆在弟子身边吧,不要再乱跑了。”他将头挨近沈重澜的肩膀,似乎十分委屈,“师尊,你怎么还没醒呢?这次怎么睡这么久,是小懒猪吗?”
他似乎想起什么,望着窗外的桃花树,那枝繁叶茂的树木已经成了光秃秃一片,问道,“师尊,你那么喜欢江南,要不要再和弟子去一趟江南?”
他想师尊那么喜欢江南,听到江南肯定会立刻醒来,但是并没有。沈重澜还是纹丝不动,就连苍白的指尖也没动一下。
彻底的绝望如同潮水崩涌而来。
杜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轻舟神情哀痛地抱着沈重澜。作为好友,他替他感到十分难过,但是从沈重澜的角度出发,他应当被好好安葬。
于是他壮着胆子开口,“魔尊,仙尊已逝,请节哀,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渗出了鲜血,是顾轻舟遥遥一掌将他击退。
顾轻舟抬起头,脸上阴霾一片,神色冰冷,“杜仲,我师尊只是睡着了。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本尊要你粉身碎骨。”
杜仲抚着流血的额头,来到榻前,依旧坚持,“给仙尊找一个合适的安息之地吧。他为你付出了性命,你忍心这般拖着他,不给他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