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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206.新篇十九(2 / 2)

“我这里还有胳肢窝捂热的狐狸肉,你要来点不?”黎灿低声问——话虽如此,语声却沉痛得紧,直接道破他心中对那点残肉的不舍。

“那敢情好。”辟邪笑着靠过去,先要了酒壶来,“这时再不饮口烈酒,只怕先冻饿死了去,所谓肺经、心经,留着又什么用?”

“话不是这么说。”黎灿道,“这时我若累死在这里,留得的铁石心肠比你那点琉璃腑脏可要强得太多,如此一想便觉太过可惜,不如让我先用这点酒泡烂了他。”

辟邪被他劈手夺取酒壶,只得笑道:“狼心狗肺确实泡坏了才好。”

黎灿刚将酒壶放在唇边,便听一个少女的声音道:“铁兰妃子要问老先生安,叫你们两个进去回话。”

“是。”两人忙收了残肉残酒,背上那要紧的皮篓,转回身便见一个十一二岁梳着两条粗黑辫子的丫头,怯生生站在门帘边上,等他们走近了,便勉力抬高手臂,在二人头顶上打起帐帘。

温暖的空气扑上两人面庞,帐内是适才迎接的青年,和那四五个亲随正在火炉边上围着吃酒,那青年固然对奴隶不必假以颜色,但其亲随倒是很客气,招呼他们道:“往里走,往里走。”

未等他们有暇留恋火上烤肉的香气,那丫头已急着赶到二人前面,引着他们向穹庐对面走去,掀起尽头的帘子,让两人经过,而面前赫然又是另外一道门帘,黎灿已有些晕头转向的不耐烦,那丫头轻轻拍了拍掌,放下身后的帘子,里面才有人“哗啦”一声地掀起了二人面前厚厚的绣花门帘。

“来了、来了……”暖洋洋却不甚大的穹庐里都是女子窃窃的私语和低笑。身着彩衣的侍女们正忙着将雪白的馍饼、奶酪、马奶酒一色色端出来安排在案上,一边转过红彤彤面庞上漆黑的眸子来笑盈盈望着难得一见的外客。最为绝妙的,却非这些妙龄少女,而是两个粗使的仆妇,让人不免盯着她们将穿着一只羔羊的烤架烟熏火燎地抬到帐篷正中。

顿时香气四溢的空气让两人一瞬间都有些晕眩,心神都被那焦脆的烤肉摄去,几乎哽咽。侍女们似乎看透了两人的心思,更是悄悄地笑作一团。

而在这亲王内室里,堂而皇之上座的,正是那接应的汉子,不知是因为摘了帽子还是洗干净了脸,鲜亮锦衣围着的面容明亮了许多,让人错觉在那虬髯下似乎是可以读出他的表情的。而他身边的女子按卢芳贵妇的装扮,将一条雪白的貂尾系在镶着宝石的缎帽上,眉目虽不甚美,却因笑意而令这已近中年的妇人依旧水色般温柔。

屈射人的奴隶行礼,终要匍匐在地亲吻主人的靴子,辟邪一脸坦白的卑贱,快步走到那贵妇面前,低头跪下,正要行礼,那妇人已俯身挽住他的胳膊,微笑道:“最后看见你,你上马都还吃力,现在已这么高了。”她将辟邪揽在身边,试着透过一脸尘土仔仔细细打量他的面庞,辟邪微微抬起眼睛,一样望着那贵妇。

冰色的眼睛在微笑的容颜上正如隆冬的断琴湖,没有半分波澜,像是有个很遥远的从前,却永远浮不出水面。

那贵妇沉浸在那久远的回忆里,有些微的困惑,而黎灿已经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听得周围侍女因他懒散的举止而发的嬉笑,那贵妇方抬起头来,望了那汉子一眼,对他笑道:“你一边去,只有他这样惹祸的胚子才喜欢和你混在一处。”

“是。”黎灿一脸何乐得自在的无耻,笑嘻嘻走到那汉子的身边。

“坐这里。”那汉子指着身边的皮褥子,“把采到的雪莲给铁兰妃子看看。”

黎灿便将皮篓盖子掀开给那贵妇过目。

“近年季牧峰的雪莲是越来越少了。”铁兰妃子道,“这个年月,太平的地方不过巴掌大而已,自然让人翻遍了。他们也辛苦了,你不要总是骂人,被听见了少不得挨教训。”

那汉子笑道:“所以只有出来的时候才会抖抖威风罢了,一回去这些奴才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现今都是这样了么?”铁兰妃子笑着望着黎灿问。

那些侍女此时在黎灿和辟邪面前一样布下酒席,近在咫尺的救命食粮却因为那汉子恶意的矜持而不得享用,黎灿几乎以怒目望着那汉子,笑道:“主人取笑我们的,在家里还是一样天天捉弄我们。”

铁兰妃子一样不动声色,扭头又问辟邪道:“家里都还好么?”

“主人虽没有大恙,只是近年咳得更厉害了。”辟邪谦卑地垂首,望着眼前热腾腾的馍饼,“我们出来前,主人还说惦记铁兰妃子,多年没有见过,这次托左屠耆王的福,父女能再一会,甚是安慰。”

那汉子闻言,面上虽依旧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却蓦然将身子坐正了些。

铁兰妃子面上似乎永驻的微笑忽有些僵硬,目光停在辟邪的身上,静了一瞬,最后慢慢道:“知道了。”她回首又对那汉子道:“你们饮食休息,过一会儿车马完备,便连夜启程。”

那汉子便取用案上的馍饼奶酪,一边挥挥手,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对辟邪黎灿道:“吃。”

两人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抓起馍饼掰开往口中塞,一时有个身材轻盈的侍女在他们面前拔出一柄晶亮的匕首,他们也是视若无睹,只是待她娴熟地自羔羊身上片下烤到恰到好处的嫩肉铺在馍饼上,便全神贯注于如何细嚼慢咽而不至于囫囵吞下眼前所有的吃食。

铁兰妃子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离席而去,一会儿又涌进来数个侍女,捧着水盆面巾围在黎灿与辟邪身边,七手八脚地替他们松开腰带,擦脸拭手,梳头更衣,将肮脏的皮袍和靴子脱下拿出去掸走尘土泥巴。

黎灿肩上的伤处被她们碰触,不住地蹙眉,却也顾不得拂开侍女的手,正如辟邪一般,任她们随意摆弄发辫并望着自己擦拭干净的面容微笑,只是目不斜视地执着地咀嚼。

那汉子安静地看着,随意吃了些东西,直到侍女们奉上奶茶,估量他们已有个八九分饱,便叫人打听车马,果然不刻就有人来回说车辆已经备好,随时可以登程。

那汉子便招呼了一声,两人忙穿了靴袍,跟着穿过两重穹庐,出门便见三驾马车静候,铁兰妃子与侍女占了前面两乘马车,而方才迎接的青年也出了来,带了六个亲随,持火扈从,待那汉子与辟邪、黎灿择最后一乘登车,便吆喝了一声,车轮辘辘,顶着星辰向西北而去。

车内是层层叠叠柔软的裘皮褥子。黎灿与辟邪蹬去靴子卧倒其上,正要寻个好觉,那汉子却冷着脸,将一只皮囊扔在黎灿膝盖上。

“这是治跌打损伤的灵药。”他冲着黎灿的右肩扬了扬下巴,“把你的肩膀治一治。”

黎灿虽不惊讶那汉子的周到,此刻却感激他冷冰冰的体贴,点了点头道:“多谢。”他褪出一只袖子,对辟邪道:“烦请动动手吧。”

颠簸中不见任何动静,扭头却见辟邪早已和衣蜷缩在角落的皮褥上,呼吸均净,肆无忌惮地沉睡。

他无奈转过身来望着那汉子求助,那汉子认真看了他一眼,将马车后面的车帘掀开一道缝,旋即泰然自若地点上了烟——正是明月东升的时刻,月华飘洒在白原河上,静谧辉然的天地远方是深邃的黑暗——那汉子默默地向那黑色的草原吧嗒吧嗒地喷着白色的轻烟,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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