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画端着碗进来,楚晏姿看着她,笑了一笑,刚刚的表情都被她敛了去,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低下头,语气不明地、轻声开口说道,
“烧了吧。”
白画没想到娘娘会有这样的吩咐,刚刚的一瞟,她已经大致看见上面写了什么了,白画顿了顿,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拿着纸条走到烛火旁,掀开灯罩,点燃了纸条。
楚晏姿端着汤碗,看着那张纸条被慢慢燃尽,眼底印了一层火光,显得她此时有些飘渺,等白画转过身来,这抹情绪又消失殆尽。
白画转过身来,朝着楚晏姿走近,看着她有些端着汤碗发呆,咬了咬唇,然后轻声提醒道,“娘娘,趁热吃吧,凉了,对身体不好。”
楚晏姿回神,对着白画笑了笑,然后搅拌着喝了一口,就听见白画压着情绪问了一句,“娘娘是不是……对于傅太医的离开……”没有说完白画就咬了咬唇,停了下来。
楚晏姿一顿,然后继续喝了一口,没有抬头,低着声音说道,“你想问什么?”
白画看着她,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楚晏姿放下手中的汤勺,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思,然后看向白画,轻笑出声,“本宫只是觉得,傅严走了之后,我们就少了一条信息来源,更何况,接下来,派来锦和宫的太医,又要查探他的底细了。”
白画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点了点头,应声道,“奴婢知道了。”
楚晏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去管她到底信不信,反正自己已经将自己所想的说出来,自己想多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楚晏姿敛下眼帘,自然知道此时白画在想什么,但是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她自己,楚晏姿眼角闪过薄凉,不再说话。
让白画将汤碗端了出去,楚晏姿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傅严既然已经离开,那么她就不必去想他的事情了,楚晏姿皱了皱眉头,宝昭仪……
六月底,楚晏姿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傅严在四月初的时候就离开京城了,最近太后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些,宫中的妃嫔太少了的意思。
楚晏姿卧病在床,皇后也已经倒下,皇上不爱去云妃那里,如今后宫就宝昭仪一人有宠在身,颇有一种椒房独宠的感觉,自从听说楚晏姿小产之后,也不知是刺激了宝昭仪的那条神经,居然让她争起宠来。
四月中旬的时候,宝昭仪突然开始争宠,那之后云妃来看望过她一次,和她说,宝昭仪那日穿了一身神似当年选秀时的衣服,雍帝撞见她的时候,神色都有些恍惚,自那以后,宝昭仪就恢复了恩宠,除了她之外,也只有嫣嫔,以及一些低位妃嫔偶尔能得一两日宠爱。
如今雍帝到这锦和宫,也不过一日一次罢了,她不能侍寝,雍帝过来陪她用完膳就回去了。
楚晏姿的绿头牌今日刚挂上去,雍帝已经让人过来传旨,说是今晚锦和宫掌灯。
锦和宫的院子里有一片桃林,是雍帝为她种上去的,她与雍帝偶尔也会进桃林里走一走,不过楚晏姿受伤,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了。
桃花的季节已经过去,楚晏姿也没有伤春悲秋的雅兴,此时锦和宫的院子里还遗留着些桃花的香味,楚晏姿让人将雍帝刚让人送来的羊毛毯铺在了院子里,自己躺在上面,让阳光晒着自己,两个月不见太阳,楚晏姿的皮肤越发白皙,在阳光下,泛着闪闪荧光。
雍帝刚走近锦和宫,就看见楚晏姿躺在一棵桃树下面闭目养神,雍帝呼吸浅了一些,挥手让锦和宫的宫人不要发出声音,自己轻声走近楚晏姿。
在雍帝刚到锦和宫的时候,楚晏姿就已经发现他了,但是楚晏姿却有些不想理会他,宝昭仪一笑,雍帝就魂都丢了,这会儿还往她这锦和宫跑。
楚晏姿心中有些疲累,雍帝的好感度停在90,一动不动,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雍帝舍了宝昭仪,她也看出来了,只要雍帝心中还有宝昭仪的位置,那么她就永远不可能完成任务。
雍帝轻轻走向楚晏姿,看着阳光下,她的脸上白里透红,皮肤细致得看不见一丝毛孔,知道她的伤好了之后,雍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弯下身子,坐到楚晏姿身边,雍帝柔声喊了一句,“阿晏。”
楚晏姿嘴角浮了一丝浅笑,颤了颤睫毛,才睁眼看向雍帝,她躺在地上,需要仰视雍帝,阳光垂射下来,零零散散地印在楚晏姿的眼里,雍帝呼吸一滞,弯下腰来吻住楚晏姿,楚晏姿眨了眨眼睛,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一吻终,雍帝抬起身子看着她,脸上露了一抹笑,轻声问道,“阿晏怎么躺在外面了?”
楚晏姿眼角带了笑意,软软地看向雍帝,然后含着一丝撒娇的语气说着,“好久没见太阳了。”
听了她的话,雍帝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抚了抚她的青丝,她的伤至今才养好,依着她的性子,让她安安分分地在屋里呆了那么久,的确是为难她了。
楚晏姿微微起身,看了雍帝一眼,又低下头,微微嘟起嘴,然后去看他,又低下头,这样重复了几次,雍帝自然也注意到了,眼里又了笑意,问道,“阿晏,这是怎么了?”
楚晏姿又看了他一眼,才低下头,咬了咬唇,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嘟囔着说道,“听说皇上最近甚是宠爱宝昭仪。”
这语气中带了一点酸,听得雍帝心中一软,他看着眼前的娇娃,自从她生辰后,她已经好久没有露出这副表情,雍帝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怀念,可是他却不想在楚晏姿面前提起宝昭仪,他知道,阿晏是不愿意听的。
可是这个时候,楚晏姿自己提起来,他又不能不回答,她才有些走出失去孩子的阴霾,八归他再不想惹她红了眼眶,雍帝眼底神色动了动,一手揽过她,一边轻声说道,“朕最宠爱阿晏了。”
楚晏姿靠在他怀里,却是不信他这话,微微扭过头去,不去看他,雍帝一顿,轻轻伸出去抬起她的下巴,将她转过来,见她脸上隐隐有些的复杂情绪,心中一涩,低声问她,“阿晏不信朕?”
听到他这句话,楚晏姿猛然转过来,瞪着雍帝,咬了咬唇,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阿晏当然相信皇上!”
看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雍帝彻底笑出声来,楚晏姿低头埋进他的胸膛,在雍帝看不见的地方,眼里闪过疑惑,雍帝的反应……
“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楚晏姿掩了眼中的疑惑,抬起头靠在雍帝的肩上,有些不解地问道。
“今日无事,就想早些过来陪陪阿晏,怎么,阿晏不高兴?”雍帝也躺了下来,就躺在楚晏姿刚刚的地方,阳光照下来,有股懒洋洋的感觉,雍帝顺从地眯了眯眼,一手搭在楚晏姿的身上。
楚晏姿看着雍帝这副样子,嘴角带了丝笑意,然后躺下来,靠着雍帝,一手悄悄地捂住雍帝的手,口中娇娇软软地说道,“阿晏高兴。”
雍帝嘴角露了笑,抚着楚晏姿,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楚晏姿稍稍抬头,见雍帝脸上隐隐约约地疲累,不由得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雍帝最近不应该是春风得意吗?毕竟他心中所想的宝昭仪现在可是服软了啊。
这副模样怎么有些奇怪呢?楚晏姿皱了皱眉头,有些想不清楚,不过问题应该是出在宝昭仪身上了。楚晏姿嘴角浅了笑,明日就是初一了,宝昭仪如何,明日请安时自见分晓。
“下个月,太后生辰,流风国也会过来,阿晏可不要忘了替太后准备礼物。”
就在楚晏姿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有些睡着的时候,突然就听见雍帝来了这么一句,楚晏姿一下子睁开眼睛,太后生辰?流风国来贺?皇上与她说这些作何?太后生辰必然会有风声,雍帝何须亲自和她说?
虽然心中不解,但是楚晏姿却没有表现出来,脸上带了一丝惊讶和紧张,看着雍帝,有些笑意地说道,“下个月就是太后的生辰了?皇上,太后喜欢什么啊?阿晏也好为娘娘准备礼物。”
雍帝坐起来,脸上带了一丝笑意,一手搂着她,看向不远处的桃林,轻声开口,“太后见过的东西多了,阿晏只需要尽到心意就可以了。”
楚晏姿仔细观察了一番雍帝的神色,却什么也看出来,笑弯了眼睫,靠在雍帝胸膛上,说道,“好,阿晏知道了,谢谢皇上提醒。”
雍帝站起来,然后弯腰去拉她,楚晏姿有些懵然,怎么突然就起来了?雍帝看她这副模样,轻笑出声,敲了敲她的额头,“这都已经正午了,还不起来用膳?”
楚晏姿脸上露了一抹恍然的神色,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将手放在雍帝的手上,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雍帝揽着她,两人一起走进内殿,宫人看见他们起来,连忙过去将东西都收拾好,跟在他们身后。
第二日,这是楚晏姿在太后重掌六宫之权后,第一次的请安,白画等人都不敢马虎了事,楚晏姿也没有太在意,穿了一身符合身份的宫装,不过也算盛装了,头上带了属于从二品位份的七凤钗,在她养伤期间,雍帝觉得她受了委屈,将她封为了从二品的昭容。
慈惠宫门前,站着了不少的妃嫔,她们都知道,今日楚晏姿恢复了请安,此时正零零散散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一些话题,偶尔能够听到“珍昭容”、“宝昭仪”的话。
楚晏姿扶着白画的手走下仪仗,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嘴角带着笑,眼中笑意深了深,慢慢地走到云妃旁边弯了弯身子,语气自然娇软地说道,“臣妾给云妃娘娘请安。”
云妃早就看见了她的仪仗朝这边过来,眼角带着浅柔的笑意,见她弯下腰准备行礼,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扶起了她,口中有些责怪,
“你身子刚好,这么多礼数作甚?”
楚晏姿听了她这话,脸上神色不变,依旧是带着浅笑,扶着白画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说道,“礼不可废,臣妾不过是遵循礼数罢了,不过娘娘疼爱,臣妾也就偷一次懒。”
云妃见她有些疏离的举动,眼中神色深了深,握着莲云的紧了一紧,脸上表情却没有变化,浅笑着说道,“这样才对嘛,都是自家姐妹,珍昭容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说着话,一旁看见楚晏姿走过来的妃嫔,却是欠了欠身子,脸色尚且有些不自然地向着楚晏姿行礼,“嫔妾等给珍昭容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楚晏姿停了和云妃的谈话,转身看了过去,手中的帕子甩了一甩,然后语气浅淡地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嫔妾谢过娘娘。”
就在这时,宝昭仪的仪仗也已经到了,楚晏姿抬眼望去,想要看看如今的宝昭仪变成了什么样子,能让雍帝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来。
云妃看出楚晏姿眼底颇有兴致的神色,也朝那边望去,只见宝昭仪依旧是那一身白色的宫装,上面绣着一些梅花,用着浅灰色的丝线勾出枝干,脸上带着一些高傲的神色。
楚晏姿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宝昭仪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啊,那雍帝的神色是为何?
云妃叹了一口气,突然开口,声音轻轻浅浅的,足够楚晏姿听清,“宝昭仪和五年前更像了,却也更不像了。”
听了云妃的话,楚晏姿的眉头依旧紧皱,云妃的话不仅没有为她解惑,反而让她的疑惑更加深了,什么叫做更像了?又更不像了?
不过楚晏姿却是没有开口询问,因为宝昭仪已经看到她们,朝着这边走过来了,没有理会一旁向她请安的妃嫔,直直地走过来,看了楚晏姿一眼,才带着一丝笑向着云妃请安,
“臣妾给云妃娘娘请安。”
云妃嘴角笑意不变,抬手让她起来,“宝昭仪快起来吧。”
向着云妃道谢之后,宝昭仪才慢慢转向楚晏姿,眼中神色变化了一下,朝她一笑,却是弯了弯腰,对着楚晏姿行了一个平级礼。
楚晏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好似有些明白云妃刚刚的话了,眼底有些一丝笑意,也向着宝昭仪还了一个平礼。
宝昭仪刚想开口和楚晏姿说些什么,就见慈惠宫的大门打了开来,一位嬷嬷从里面走出来,对着她们服了服身子,语气恭敬却不谄媚地说道,“给各位小主请安,太后娘娘已经起了,各位小主里面请。”
“谢过嬷嬷了。”云妃朝那个嬷嬷点了点头,然后领头带着她们走了进去,楚晏姿跟在她后面,扶着白画的手看了宝昭仪一眼,才踏进慈惠宫的大门。
刚走到大殿,太后也扶着张嬷嬷的手才走出来,而嫣嫔则是跟在太后的另一边,看见她,楚晏姿挑了挑眉,看着大殿里面的人一副不足为奇的样子,就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楚晏姿也并不在意。
等到太后坐好,楚晏姿等人上前,“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脸上带着一丝笑,透着一些慈祥的感觉,向上虚虚抬了抬手,开口说道,“都起来吧,”等到众人都起来后,太后将视线转到楚晏姿身上,带了一些疼惜,然后问道,“珍昭容的身体可好了?”
楚晏姿听见太后的关心,脸上染上一层红霞,走上前一步,眼里藏着一丝软软的笑意,带着一些小女儿家的口吻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身子已经无碍了,惹得太后娘娘担心了,都是臣妾不好。”
听她这么说,太后眼底有了一丝满意,然后皱着眉头开口,“都怪歹人心思恶毒,与你何干?你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是正经事。”
“是,臣妾听太后娘娘的。”楚晏姿笑弯了眉毛,然后对着太后开口道,说完这一句话,楚晏姿才回到座位上坐好,那边的妃嫔在和太后卖乖讨好,楚晏姿眼角带笑看着。
就在这时,她听见上首云妃不高的音量,似乎就是说给她一人听的,楚晏姿神色暗了暗,却没让人发现,只听见云妃说道,“你瞧宝昭仪,就能明白本宫刚刚的那番话的意思了。”
楚晏姿抬眼朝对面的宝昭仪望去,就见她正拿着一个香囊递给太后,口中还说道,“臣妾听说太后娘娘最近有些失眠,这是臣妾亲手缝制的香囊,里面放了安神香,太后娘娘可试试是否有用。”
太后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不变,让身边的张嬷嬷下去接过来,自己伸手抚了抚,才说道,“宝昭仪有心了,哀家之后就用用看。”
“替娘娘解忧,是臣妾应该做的。”宝昭仪本是站起来给太后献香囊的,此时听见太后这样说,脸上带着一些笑容,坐下来之后说道。
楚晏姿将她这番举动看在眼里,然后才收回视线,端起身边的茶水抿了一口,才对着上面的云妃的说道,“她这样多久了?”
云妃眼角含笑,时不时地点了点头,应和着太后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转头对着楚晏姿说道,“自从那日给你献过血,回去将伤养好之后,再出来,她就变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