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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迷楼(1 / 2)

 01

柔软的草地已被露水湿透,夜已更深了。

霍天青慢慢地穿过庭园,远处小楼上的灯光,照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他显得很疲倦,孤独而疲倦。

荷塘中的碧水如镜,倒映着满天的星光月光,他背负着双手,伫立在九曲桥头,有风吹过时,一片树叶落下。

他俯下身,拾起了这片落叶,忽然道:“你来了。”

“我来了。”

霍天青抬起头时,就看见了陆小凤。

陆小凤就像是片落叶一样,从墙外飘了进来,落在荷塘的另一边,也正在看着霍天青。

他们之间,隔着十丈荷塘,可是他们却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仿佛很近。

陆小凤微笑着,道:“你好像在等我?”

霍天青道:“我是在等你。”

陆小凤道:“你知道我会来?”

霍天青点点头,道:“我知道你非来不可。”

陆小凤道:“为什么?”

霍天青道:“你走了之后,这里又发生了很多事。”

陆小凤道:“很多事?”

霍天青道:“你不知道?”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一件。”

霍天青道:“你知道独孤已死在这里?”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但我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该死。”

霍天青沉默着,忽然也叹息了一声,道:“你当然也不会知道他的死跟我也有关系。”

陆小凤道:“哦?”

霍天青道:“若不是我,他也许还不会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陆小凤道:“哦?”

霍天青道:“我一向不喜欢妄自尊大的人,独孤却偏偏是个妄自尊大的人,所以,西门吹雪还没有来时,他已跟我交过了手。”

陆小凤道:“我知道。”

霍天青很意外:“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陆小凤笑了笑,道:“独孤与西门交手时,真力最多已只剩下五成,能让他真力耗去五成的人,这附近还不多。”

霍天青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件事你应该能想得到的。”

陆小凤道:“还有件事是我想不到的?”

霍天青点点头。

陆小凤又笑了笑,道:“想不到也无妨,现在我只想知道上官丹凤在哪里?”

霍天青道:“这件事正是你想不到的。”

陆小凤道:“什么事?”

霍天青道:“她并没有到这里来,而且只怕也不会来了!”

陆小凤怔住,他的确没有想到上官丹凤居然不在这里。

霍天青道:“你也许会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她不来了。”

陆小凤道:“我的确奇怪。”

霍天青道:“你看过这封信后,也许就不会奇怪了。”

他果然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随手一抛,这封信就像是浮云般向陆小凤飘了过去。

丹凤难求,小凤回头,

若不回头,性命难留。

信上只有这么样十六个字,字写得很好,信纸也很考究。

信封上竟写的是“留交陆小凤”。

霍天青道:“这封信本是要给你的,现在我已给了你。”

陆小凤道:“但我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霍天青淡淡道:“这意思就是说,你已很难再找到上官丹凤了,所以最好还是及早回头,不要再管这件事,否则就有人要你的命。”

其实他当然知道这意思陆小凤也懂得。

陆小凤道:“这封信是谁要你转交给我的?”

霍天青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你也不知道?”

霍天青道:“你若也写了这么样一封信叫我转给别人,你会不会当面交给我?”

陆小凤道:“不会。”

霍天青道:“所以写这封信的人,也没有当面交给我,我只不过在阎大老板的灵位下发现了这封信,别的我全不知道。”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当然不会知道。”

霍天青道:“但你却应该知道。”

陆小凤道:“应该知道什么?”

霍天青道:“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陆小凤苦笑道:“我只希望这不是阎大老板在棺材里写的。”

霍天青目光闪动,道:“你也应该知道,除了阎大老板外,还有谁不愿你管这件事。”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偏偏不知道。”

霍天青道:“你至少知道一个人的。”

陆小凤道:“谁?”

霍天青道:“我。”

陆小凤笑了。

霍天青却没有笑,沉着脸道:“上官丹凤既已不会来,你若也不再管这件事,这珠光宝气阁的万贯家财,岂非就已是我的!”

陆小凤微笑道:“但我却知道天禽门的掌门人,绝不会做这种事。”

霍天青凝视着他,嘴角终于也露出了微笑,忽然道:“想不想喝杯酒去?”

陆小凤道:“想。”

酒是用青花瓷坛装着的,倒出来时,无色无味,几乎和白水差不多,可是用新酒一兑,芬芳香醇的酒味,就立刻充满了这间小而精致的屋子。

陆小凤慢慢地啜了一口,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才是真正的女儿红。”

霍天青道:“你很识货。”

陆小凤笑道:“所以下次你若还有这么好的酒,还是该请我来喝,我至少不会糟蹋你的好酒。”

霍天青笑了笑,道:“我也并不是时常都有这种好酒的。”

陆小凤道:“哦?”

霍天青道:“这酒还是我上次去拜访一位邻居时,他送给我的。”

陆小凤道:“我羡慕你,这么好的邻居,现在已经比好酒更难找到了。”

霍天青道:“但他却也是个很古怪的人,你想必也该听说过他的。”

陆小凤道:“我认得的怪人的确不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霍天青道:“他叫霍休。”

陆小凤失声道:“霍休?他怎么会是你的邻居?”

霍天青道:“他虽然并不常住在这里,却盖了栋小楼在这后面的山上,每年都要到这里来住一两个月。”

陆小凤眼睛忽然亮了,道:“你知道不知道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霍天青道:“除了喝酒外,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

陆小凤没有再问下去,却仿佛在沉思着,他喝酒的时候,本来一向不太肯动脑筋的,这次却是例外。

霍天青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又道:“所以只要是你能说得出的好酒,他那里几乎全都有的,我虽然并不太喜欢喝酒,但连我到了那小楼后,都有点不想再出来了。”

陆小凤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什么酒喝起来味道特别好?”

霍天青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偷来的酒。”

霍天青又笑了,道:“你想要我陪你到那里偷酒去?”

陆小凤笑道:“一点也不错!”

霍天青道:“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是连一滴酒都不能喝的,你知不知道是哪种人?”

陆小凤道:“不知道。”

霍天青道:“是没有脑袋的人,所以你若还想留着脑袋喝酒,最好趁早打消这主意。”

陆小凤笑道:“偷酒就跟偷书一样,是雅贼,就算被人抓住,也绝不会有砍脑袋的罪名。”

霍天青道:“那也得看是被什么人抓住!”

陆小凤笑道:“你跟霍休算起来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你怕什么?”

霍天青道:“可是他自己却亲口告诉过我,他那小楼上,有一百零八种机关埋伏,若不是他请去的客人,无论谁闯了进去,要活着出来都很难。”

他叹了口气,又道:“那些机关是不认得人的,不管你姓霍也好,都完全没有一点分别。”

陆小凤终于也叹了口气,道:“我眉毛有四条,少了两条也没关系,脑袋却只有一个,连半个也少不得的。”

他苦笑着,又道:“连几坛酒都要用一百零八种机关来防备人去偷,这就难怪他会发财了。”

霍天青道:“也许他并不是为了要防备别人去偷他的酒。”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难道你认为他那小楼上还另有秘密?”

霍天青笑了笑,淡淡道:“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秘密的……”

陆小凤道:“只不过真正能保守秘密的,却也只有一种人。”

霍天青道:“哪种人?”

陆小凤道:“死人。”

霍天青的目光也在闪动着,道:“霍休并不是死人。”

陆小凤道:“他不是。”

02

最可怕的也是死人。无论这个人活着时多么温柔美丽,只要一死,就变得可怕了。

所以石秀雪的尸体上,已被盖起了一块白布。

桌上有盏孤灯,花满楼默然地坐在灯旁,动也不动。他本来已走了,却又回来。

无论石秀雪是死是活,他都绝不能抛下她一个留在这里。

小店的主人早已溜走,只留下一盏灯在这里,似已忘记了瞎子根本就用不着灯的。

四下一片静寂,听不见一点声音,陆小凤进来时,也没有发出声音。

但花满楼却已转过头,面对着他,忽然道:“你喝了酒?”

陆小凤只有承认:“喝了一点。”

花满楼冷冷道:“出了这么多事之后,你居然还有心情去喝酒,倒真难得得很。”他板着脸,他一向很少板着脸。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你是不是很佩服我?”

他对付生气的人有个秘诀——你既然生气了,就索性再气气你,看你究竟能气成什么样子,看你究竟气不气得死。

花满楼不说话了,他很了解陆小凤,他还不想被陆小凤气死。

陆小凤反而没法子了,讪讪地道:“其实你也该喝杯酒的,酒最大的好处,就是它能让你忘记很多想也没有用的事。”

花满楼不理他,过了很久,忽然道:“我刚才看见了一个人。”

陆小凤道:“你刚才看见了很多个人。”

花满楼道:“但这个人却是我本来以为绝不会在这里看见的!”

陆小凤道:“谁?”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

陆小凤怔了怔,道:“她没有死?”

花满楼黯然道:“她虽然还没有死,但活得却已跟死差不多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她似已落在别人的手里,行动已完全被这个人控制。”

陆小凤动容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花满楼道:“她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以我的猜想,这个人一定是……”

陆小凤道:“一定是谁?”

花满楼道:“霍休!”

陆小凤刚坐下去,又忽然站了起来,失声道:“霍休?”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这次来找我,也是被人所逼,来叫我不要再管这件事的,现在不愿我们再管这件事的,已只有霍休。”

陆小凤又坐了下去,过了很久,忽然道:“我刚才没有看见一个人。”

这句话很妙,简直叫人听不懂。

花满楼道:“你没有看见的人也很多!”

陆小凤道:“但这个人却是我以为一定会看见的,我到珠光宝气阁去,本就是为了找她。”

花满楼道:“上官丹凤?”

陆小凤道:“不错。”

花满楼道:“她不在那里?”

陆小凤道:“她根本没有去,却有人留了封信给霍天青,叫他转交给我!”

花满楼道:“信上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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